2010/06/04 | 泯梦
类别(古代/穿越) | 评论(0) | 阅读(148) | 发表于 16:28


  1

  我一生打过的最为辉煌的战役,数年后仍被人称颂传赞:少年英雄。
  我一生中失败的战役只有一场,数年后仍被人惋叹可惜:天不永寿。

  那年我十七岁,我领着百人被围困在隘谷,四面环山,弹尽粮绝。
  孤雁飞过,哀鸣凄惨。黄沙漫漫,冷风凄凄。
  对方的人数目测过去约莫有千人,围困在山顶,他们搬着巨石,往着山底丢着,我的身旁此起彼伏的都是惨叫声。展弩,挽弓。
  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输。
  那是一场让我一战成名的战役,但那时,我已经恍惚。最为深刻的印象便是,当我已经精疲力竭,身体上染满了鲜血的时候,那个敌方的首领从山顶上走了下来,我的部下皆在这场战役上殁了。他抬高我的下巴,道:“前太子,今景王的姿色,甚好,甚好!”
  我冷冷地望着他。
  阴鸷的眼,凸起的颧骨,黧黑的肤色,淫邪的眼神。
  我轻蔑地打量着他。

  他看着我。然后大手一挥,对部下命令道:“带他回去!”
  我笑起来。他略略恍惚。我将藏在衣袖里面的备用匕首掏出,趁着这一空挡的机会,瞅准了他的心脏之处,然后狠狠的刺入。
  全场寂静了一秒。我将他的宝剑抢过,睥睨着疆场,扫过那些层层叠叠的陌生的、熟悉的尸首,道:“谁过来,杀无赦。”
  我的眼前,鲜血层染,红,充染着我的眼际。
  我费力地拼喊。那时我唯一的目标就是突破口,砍、杀。似乎已经成为了机械动作,意识也是处于高度紧张。
  我只知道我不能死。不,即便死了,我也要为他铲除更多的敌人。即便死了,也要捍卫领土。
  多杀一个,便多帮他一点。多杀一个,那么这个帝国的敌人便少一个。

  我定会死了。风沙又起,脚步声叠,敌人的援军又来了。
  我的眼前已经出现了虚像。


   2

   我最终没死。那旌旗的飘舞不过是我家的援军来临。
   我在床上躺了月余。动弹不得。
   我的侍婢绿袂流泪道:“王爷那时受了极重的伤,陷入了昏迷了身体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,手上紧握敌人的剑,士兵们废了许久的力气才掰开您的手。”
   我却记不太得了。
   民间对这场战的描述“从百人冲杀千人营,骁勇无敌,少年英雄王爷。”到“景王以一人之力,冲破重围,斩杀敌方首领,身不染血,如同战神天降。”我被渲染得如同神。我至多只是一笑而过。之后几场的战役都是有惊无险。完胜而过。我在边疆历经了七年,不曾返京。
   对于那被我斩杀的首领说的话是十分介怀的,不过倘若如今他的魂魄来寻我,见着我的模样,怕不会这般说的。这些年来的风沙,我的皮肤,也变得黝黑而粗糙,再也不是当年细皮嫩肉的白脸模样。我的眼神,也不是涉世未深的迷惘,而是坚毅,带着嗜血的光芒。
   民间对我的骁勇善战的描述越来越盛,我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。
   皇帝嘉我英勇,趁着边疆无恙,召我入京,参加他的封后大典。
   到了京城,我方才明白,我的生母,如今的太后娘娘和皇帝之间的交战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。
   当今的皇帝是先帝最爱的儿子。也是先帝至死仍宠爱的姚贵妃唯一的儿子。否则,以我那时正宫嫡子的身份,以我自小便得来的太子身份,又怎会在姚贵妃亲子刚刚出世的那日便被废呢。
   我对皇位历来看淡,也不曾如何。姚贵妃病殁之后的一年,先帝也仙驾归去了。新帝方才十二,而我已十六,且母族势力强大,别人都以为我将会夺取皇位。那时边疆正趁着我国新帝即位,势力不稳,侵略。我闻得消息,二话不说,便领军动兵去边疆,一去七年,隔了诸人的念。这些年来,母亲给我信件连连,我皆不闻不问。这下回京,母亲更是极力让我加入他们的阵营,说是为了让我夺位。我自是不屑。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,我历来不喜好。我只喜欢大漠的孤烟细细,长河落日。我被惹得烦了,正准备封后大典后立马再会边疆驻守之时,令我一生轨迹改变的事情发生了。我一生的严冬,便这样缓缓的,惊人的,平淡地,展开了序幕。

3

    封后大典的那天,皇宫里头换上了更鲜艳的宫灯。
    晚宴的时候宫灯幢幢,影摇。觥筹交错。气氛浓烈,人人含笑,我却在其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,似乎战前一触即发的危险感。

    我的生母,她高坐在凤座上,我看到她和一旁的太监自认为无人观见暗传的眉目。
    我的生母,如今也是急得不行了吧。皇帝十九岁,终究大婚,立的是丞相的么女,冯氏,如今,后宫的势力也将要被分去大半。

    我虽不涉及政治,却也知道如今太后一党的形势堪堪紧迫。势如水火,并不等于势均力敌。那些收手的话,入京不多时,我便对她说过了,却被她骂了一通,我也不想多说了。京城的笙箫诡谲,并不适合我。这次大典后,我是定要离去的。虽然,随着逗留在京城的时长,我隐隐觉得大典必然有事将会发生,即便我不愿意承认。

    或许说我冷情,寡情,不顾人伦。但我自小便不是由太后抚养长大,从没有一天享受过天伦,我在她的眼里,更多的是维护、捍卫她权利的工具。我和她的关系,历来都是不冷不淡的。

    但我,好像已经离不开了。我又自斟了一杯酒,自顾自地喝起。宫中的酒,比不得边塞的烈。喝起来和开水一般。
    杀声阵阵。抬眸间,果见大变,众人离席,皆是慌乱。有着御林军,兵马从四大门云涌而入。果然是乱了呢。

    然后,我看到太后的惊慌。
    皇帝一身黑色绣金龙袍服被风吹动。他清冷如故,眉目间带着凌然天下的气度威仪。胜券在握。

    那些兵卒被包围。在中间的,是我自边关领来的亲信之一。那些兵卒,或多或少总有几分熟悉的面孔。而皇帝那方,领头的,是三年前还和我把酒言欢,三年后的今朝,任御林军首领的战友。

    不好的预感连连涌来。

   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太后。又看了一眼伴我身畔的绿袂。心中已经明了。那日我睡后,闻得半夜有人入了我的房间,醒来却发现是绿袂,我没防,却不想令牌已经被人盗了出去。
    我没动。安坐席上,冷眼看这场我没参与,却牵连甚深的变故。
    皇帝复坐回龙座。全场坐着的,仅有我与他。

    太后被众人押往了龙座之前,玉阶之下。珠钗皆乱。发髻散乱。眼神不甘。

    什么都不必说了。眼前的,足以证明了一切。

4

    一夜之间,太后失势。新后稳立不变。
    曾经叱咤一时,临朝的太后,如今被囚在了幽静僻冷的凉台宫。
    曾得战神之名,少年得名的王爷,也因谋逆之罪被牵连。诏书上这般说着:“先帝四子望,意图谋逆,念战功显赫,革大将军之职,去王爷之尊,贬为庶人,永囚景王府。”

     谋逆之罪。逼宫。这样的罪名,如此的惩罚算是轻了。
     世人多是不信,却又不得不感慨万分。一朝忠勇,转为奸佞。

     那日晚宴后,我并没有再回过景王府。却听得不日后,景王府大火,无人得以逃脱。凉台的太后闻得,失子之痛,形势之易,让她疯了。一无月光的夜晚,趁着随侍的已经老得手脚不伶俐的宫女不注意,撞柱死了。

     那些边疆的将士,民间的流言,对于这位景王的传奇一生,甚是感叹惋惜。

     那是我一生失败的战役,我未曾触及鲜血,便已经躺在了沙场上。失去了我的自由,我的光明,我的尊严,我的所有……除了人们一直以来我所失去的,生命。5

功高盖主历来是君王的大忌。更何况我曾担任过四年的太子。皇位之于我,曾经是唾手可得。
然而,当年那边易得的情况下,我皆放弃,如今这般险要的局面,我怎会飞蛾扑火。这些事情,有的人明了,有的人不明。

我对于我没有死感到异常的意外。
次日我醒来后,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地下宫殿。夜明珠的光冷幽幽地折射着锋芒。没有人,四周是一片的寂静。我一点儿气力也使不出,软趴趴地倚着冰冷的墙。
那日所斟的酒,早就掺杂了毒药。不致命,却噬骨。我那已经感觉不到力量的四肢,时有一阵阵骨裂般的疼痛。

“皇兄。”我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,夜明珠的冷光照着他越发俊秀明丽的脸庞,那一瞬,他的笑容温暖无害。

我一愣。恍惚又回到了当年柳树旁,孩童沉思久坐,面容一贯清冷,却折柳赠我,“皇兄,一去边关,凇唯愿兄无恙。”

他又用这般清冷的声音唤我,却昨朝今朝景皆换了。

只一瞬,他的笑容变得冷然,然后敛了,“皇兄,你终究辜负了我。”
我一言不发,他慢慢靠近我,然后抬起我的下巴,“即便我知晓,你并没有。”

我厌恶别人抬起我下巴这种举动,这总让我想起当年那种淫邪的眼神,话语。总让我忆起那时的粘腻与炽热。

“你就这么不甘,这么厌我?”他的目光越发冷,又似恍然大悟一般道,“哦。倘若没有我的出生,如今高呼的‘圣上’‘陛下’应当是你了。明明我阻了你的路,你却如何一直当圣贤呢。”

我闭上了眼,缓慢地说,“要杀,便杀吧。”
他道:“杀?岂是那么便宜。你可知,这座宫殿,是在莞妃所住的宫殿之下,连着太极殿?”

莞妃是他在三年前所立的妃嫔,至于我如何知晓的如此清楚,那是民间有议,莞妃册了三载,因身体有恙,长居于“北望宫”,禁止任何人探视。无人得窥容貌。

他肯定地说道,“今日起,你便是那莞妃。”

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般恨我。三年前便已经策划了这一切,不论封后大典那日,我的令牌是否被盗取,是否有逼宫之行,我终将来到这儿。

我睁开了眼,很看不透这个世界。

6

“你要做什么?……”

嘶的一声。我竟然听见衣帛裂开的声音。
我慢慢地滑到在地,满眼的不可置信。冰冷的墙面碰触着我的肌肤,起了一阵阵的疙瘩。

今日起,你便是那莞妃。

我的耳畔不断地回响着这句话,如同魔音一般。预感越来越不好。
当我的衣裳尽褪的时候,他居高凌下的看着我,眼神不曾远离。似乎将我一寸寸的肌肤凌迟过去,一遍遍,不停的,逡巡。然后翻过我的身,目光似乎停驻了。

我的背后。怕是不能见人的吧。
十七岁那年,谁说我是身不染血。我的背后,是狰狞的两道伤疤,即使时年久矣,伤痕淡了些,却还是触目惊心的。

他凉凉的手在我的背后抚过。然后又翻回我的身子,不由分说地甩了我两个耳光。热辣辣的疼。口里却说,“原应是白玉无瑕的。这些年来风沙吹刮,虽糙了些,修养些年,却也看得过去。”

他这般的语气,竟我想到“娈宠”二字,可我一个堂堂的皇子,堂堂的叱咤风云的王爷,岂可用此二字辱了我。

我咬舌,“我是你皇兄。”
“你已是庶人。”他不咸不淡地答道。

“我是你哥哥。”
“你是我的莞妃。”

我突然笑了起来,“你便是要这般侮辱我?”
“侮辱?”他也笑,“我厌你,如何侮辱不了你。”

7

   其实任谁也不信,我的志气,只存在于沙场的拼杀。当热血洗涤时,我才会觉得满足。我生来只属于那沙场上翱翔的雄鹰,铩羽的鹰,囚缚在牢笼里,可以改变它对现实的期盼,却无法泯灭它骨子里对自由的向往。

   而我,因之有避,有护,方决意成为那雄鹰。
   如今我的弟弟说厌我。不是恨。而是厌,厌恶的厌。

   然后,他要侮辱我,幸我,如同后宫的万千妃嫔一般。
   我曾喜欢看的那精致眉目染了坚毅,冷峻。如珠玉般的孩童如今早已成长为了心狠手辣的帝王。

   我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畸形的关联。不论因爱或因恨,因厌因恶,因报复因占有。
   这是我避了他七年的原因。当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在风沙的打磨中慢慢显露出了雏形。这种感情超出了一定的范界,太难以让人启齿,用亲情,友情,护雏之情说难以说出的。只能任其烂在根源。

    然而如今这一切皆脱离了轨道。
    边塞多年,我亦见了此般事。我总是又羞耻又怀疑又鄙视地面对这种存在于男性之间的感情。然后,矛盾地将之隔离。

    当其中一方以厌恶的态度,以报复,或者不信任的惩罚的方式进行某些事情的时候,我更加感到耻辱,厌恶,与痛苦,不屑。怀疑。


8

    赤 裸的肌肤凉飕飕地。
    更我心凉的是这座地下宫殿的墙面,地板光可鉴人,如同一面镜子一般,折射着这世界的丑陋。

    我闭上了眼。上身的衣服已经褪尽。他的手滑过。然后往下。再往下。触着我的肤,有种莫名兴奋的颤栗。

    我紧闭着牙关。
    我竟……感到了一丝渴望?

    我愈发觉得羞耻和丑陋。
    仿佛会这样沦陷。

    “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。”我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。
    他强迫似得让我睁开眼,然后我看向他,他的眼神一片清明。
    他竟笑起来。笑得极寒。像是狩猎者面对着他的猎物一般没有感情的笑意。
   “朕自然知道。”

    事情无得转圜。成王败寇,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手段,一寸寸凌迟。慢慢羞辱。

    进入的时候极痛。不管不顾一般地四处攻陷。我咬住唇,不让那可耻的声音从嘴里溢出。
    七年,我以为我的忍耐能力已经修炼得极强,却不知这等待痛苦的时间竟是如此之长。

    我一直一直闭着眼。
    然后脑海里一直回想起那样的场景。
    肢体缠绕。
    涂满脂粉的男子,雌伏在另个男子的 胯 下,呻吟地求欢。yin 荡的,可耻的。
  
    而如今。
    同样的方位。身经的人却是我。

    这是如何的屈辱呵。
    明晃晃地镜面,夜明珠的光芒。交缠的胴体。他以占有宣布他的掠夺。一次又一次,残忍而嗜血。

    连空气间也飘着血腥味。
    骨头碎了一般。

9
   
    “这让你感到满足吗?”我沉如水地说道,顺手抹去嘴角说溢出来的鲜血。他用怎样的态度,来证明他是一个强者,“你等了那么多年。就是为了今日?”

    “……元望,你可知,你以前总是一副牺牲自己、如同施舍的姿态,让人觉得很厌恶。”
    “……元望,你可知,边疆十万战士皆以对你死忠。即便你此刻心存忠义,但位高权重,手掌兵权,难保有朝一日不生反心。朕并不想让有可能的威胁一直存在于眼底。何况,封后大典上的兵变,也开了个先例。”
    “……”
    “……元望,你不觉得你一直以来所期盼的,太过于放肆了吗?”

     他的最后一句话,另我猛然一惊。似是心中秘辛被人窥视一般的惊。

10

   我愕然地睁开眼。
 
   我一直以为我掩藏地够好。
   我早已明白这种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即是奢望。
   可是这般的含沙射影,我并不知晓他是否已经明确那件事,抑或是旁敲侧击。若他得知,那么这种奢望,即使亵渎。
   或许我太敏感了。

   他眼底的光微敛。更加加重了在体内的冲击。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挤压了一般难受。强烈的异物感来袭。我的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。
 
   我厌恶这样怯弱的自己。厌恶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让人摆布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。就算是当年要被敌军掳回营凌辱,一人怀必死之心浴血。那是视死如归的无畏,而非此刻的绝望。

   封后大典之后,想我母族那边的势力,已经殆得差不多了。
   其实我们还隔着杀亲之恨。

   或许我的生母曾经害死了他的生母,而如今,他又害死了我的生母。
   不仅仅是地位的差距。我不觉得什么,但别人。会相信我不会报杀母之仇吗?会相信我会把这份禁 忌的感情永埋存在心里吗?

   倘若我不是我,我便不信。
   当我的声望足够强大,兵权大掌,难保有朝一日不会挥师入京,挟天子以令诸侯。而我和他,便是此刻身份、名位的对换。
   当我变得足够强。我一直想让自己变强,然后使人无忧。却不想这层心,在别人的眼中早已经变质。

11


   那日之后,我身上的衣服碎裂,身上布满凌虐的痕迹。
   我足足发了三天的烧。身体滚烫炽热。

   昏乱中,我的记忆又回到了数年前、数十年前、尚且美好。

   四岁那年。我的生母心焦,心怒,心躁。惶恐。因为我的弟弟出生了,然后,我被夺了太子之尊。
   那时我并不懂得太多,并不了解太子之位代替了怎样的权力。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尊贵的地位。代表了荣宠。我在姚贵妃的歆秀宫,第一眼见到了我这个弟弟。我甚是喜欢。
   肤色如玉,明润可爱。然后我甚至觉得,太子之位给了他没什么。

   十岁那年。我在御花园里碰到他。他眉目清冷,神色带了几分哀戚。一个人独立在琼花之旁。他素来是离群索居的。兄弟们大多都看他不惯,却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巴结的模样,他心气甚高,久而久之便厌了,也不理不睬的。

    他是天子骄子,独得父母的宠爱。在先帝的眼中,怕是仅有他母亲一个妃,他一个儿子。他是有权力骄傲,有权力厌恶的。

    我那天竟在他的眼里恍恍间见着了泪光?
    他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啊……

    只一瞬,那泪光便敛了。让我恍惚地竟像是错觉。让我恍惚地,心头跃过难以明说的感觉。
    然后,之后的流年月日,单纯的喜欢,转成了另一个罪孽深重的字,爱。

    他看到了我,对我微微一笑。

    不久之后,姚贵妃殁。皇帝追封其为后。
    我没有见他哭。或许心里早就悲伤了无数次了。

    再久之后,就是天下大丧。新帝即位。
    我那时竟动情地对他说,“我会为你护的这江山。”

    想必他心里定然是嗤笑不已,他的江山,哪要我护。


12

    是啊。他的江山从来不要我护。只是我自作多情。
   
    他派了俩太监来服侍我。我厌恶这样存在的人用他们的手,将我的身体清理,这样的人,用异样的眼神将我的身体看尽。不同于军旅那般人人大大咧咧的样子。

    他们眼中有着鄙夷。猥 亵。甚至手。也会很不规矩。但当我偶尔恢复些气力的时候,他们总会将药混入饭菜中,或直接在水中,然后逼我吃。
    我想绝食,而这样的后果,便是他让太监、侮辱我。然后,我便作罢。

    太监偶尔也会在那边闲话些事,比如说,景王府大火。又比如说,太后触柱而死。还比如说,如今的冯后貌美,后妃如云,还说,边光又有军队来袭。

    他们尚且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,而我,却只能在这里,如同行尸走肉一般。

13


   他总是在极夜里来。当我陷入沉睡以后,又会以极为凶暴的方式将我唤醒。
   一日我不由得议道,仿若我不曾是景王,“你那场火,放得太早了。难道不觉得太明显了。”
   他冷道:“难道我要等到兵临城下了,那些将士们急忙来京救他们的大将军了朕再把你杀了,引起更多的军民之愤。”
   我缄默不语。
   他抬眼看我,语声轻蔑,“你以为,我朝便只有你一将么?”
   我默然。

   边疆大捷。是上次任御林军统领的战友、当今冯后的兄长,冯励。虽然这场战役打得艰难,却还是胜了。我听得这个消息,微微笑。边疆的兵力我清楚,但对付外敌,已经是游刃有余。冯励,在军中应当是同样艰难,无论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顶了我的位,总是众矢之的的。

   何况,这期间加入了帝者的推波助澜。

   “当初,守着你府邸的是冯励。放火的,也是冯励。”
   然后,如此,战士们心中存有芥蒂。即便当年战友。只要元望余威尚在,这种芥蒂,会一直存在下去,适当时候再让谣言陡升,冯励可以统军,却得不到完全的忠心,这是帝王所需要的。

14


   对于他,元凇。我从来不曾看透过。在某些个瞬间,我觉得失望,并且异常疲惫。

   曾经见过的那泪光一闪的清冷孤寂男孩,只是镜花水月。
   雾里看花所带的朦胧的憧憬,在现实的冷冽残酷中所一点一点透出的手段冷绝,心地坚忍、无情中慢慢消散。
   失望了吧?记忆中的男孩已经不在。
   极其失望。

   他以隐忍、伺伏的姿态,守了多年,等了多年,然后一网打尽他的敌人。
   转瞬之间。以全然陌生的样子出现。除了如故的清冷。

   折柳相赠时微笑中隐晦而凛冽的寒光。原地的只是我,一如既往的微笑。以为可以作为忠诚的臣子,守关的勇将,尽心辅佐君王成就千古帝业。这只是我的单纯、天真。其实,他并没变。只是我没看清。

   与其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宫殿中,何不如寻思良机。就此离开。斩断凡世间万千杂乱,不让现实,继续破坏回忆。

   他可以隐忍多年,我亦可以隐忍多年。我曾自信自己绝不做逃将,但如今,唯有逃,才可以比死,更加高贵。
   我喜欢他,我爱他。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一畏地容忍现实,可以任其折辱。我是——元望,骨子里还流淌着皇室的血液。还有我的尊严、羞耻。即便这已经被磨损。这注定了我不会伏小做低,倘若如此,或许我和他的关系,便不会如同如今这般糟糕,恶劣。

   他亦是。

15

   我开始将每天的药减少分量。偷偷的藏起。人的戒备警戒心不会一直存在。一个月,半年,一年,时光的渐渐流淌,他们总会觉得疲惫。而我一直,很安守本分。
   我容忍着他们的目光,他们的肢体,他们的语言。

   常年的呆在没有天光的地下,肤色变得惨白如玉。我当年费尽心力有意晒黑磨糙的皮肤也恢复了从前细腻的光泽。

   他很满意地看着我,抚摸着我的脸说,“你很乖。”
   我不喜这个词。对于我不喜欢的话语,词组,他总是注意到,然后经常用来形容我。一点一点地在我心头划下一道道痕迹。

   我并不回答。只是淡淡看着他,甚至不想见他,将目光转去。

   “你生得这般美。”他看着我,扳回我的脸,让我直触他的目光。他越来越喜欢费尽百般的心力折腾我。尝试各种各样屈辱的姿势。甚至将那事放入我嘴里。然后我呕吐,他更加愤怒地用言语,用行为折磨。经常弄得满室鲜血的味道。

   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,抑或是不想再忍的时候,微微溢出的呻吟被他听见,又冷嘲热讽了一番。他说,“没发现,原来你这般期待。”或者说:“你天生,便是这么……”剩下的话,他没有说完,但任何人想想,也知道什么了。

   然后,我渐渐发现,对于这些词语,我已经我开始麻木,并且习惯。也无所谓去反抗。
   原来,我已经开始。
   下贱。
16


  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。
  我的手脚慢慢开始恢复力气。我更加忍耐。

  当你有了足够的力气,去给予敌方迎面一击的时候,且敌人就在你眼前,不断地激怒你。你却不能用你的力量,去进行反抗。这是最大的忍耐。

  我曾想在高 潮的时候将他弄昏,然后逃遁。却发现不行。他的警惕性历来很高。眼神从来都是清明。他很清醒,没有意乱神迷。况且,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。他的身手,没有人清楚。这种直接的方法是最愚蠢的方法。

  我想,总有一天。这种的折磨他也会厌烦。对于我,他也彻底地厌烦。


17

  或许他已经厌烦了。这些如死水的年华。曾有的身体上的欲 念也在这些年中慢慢消去了吧?至少我是这么认为。我和他常常是相对无言,他也变得少来,寡言。常常只是拥着我。偶尔暴戾,折磨,到身体的极限。

   “你是恨我的吧。”他说。用的是肯定句。声音中带几分惆怅,无奈,黯淡。竟令我静如似水的心缓缓一滞。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,他的眼神依旧清冷,平淡,与往日无差。

    说了这句,他便许久没有说话了。我假装已经睡着。很久以后,察觉他的手在我的眉目间细细描画,似乎有着灼热的目光粘在我身上。
    这定然是错觉。我的手出了一层汗,粘腻。他长叹一声,有衣裳曳动,轻稳步伐渐远的声音。便无动静了。他走了。

     在暗夜中,我缓慢的睁开了眼。
     我试试双手,似乎可以提起越来越多的力气,我嘴角勾起了一丝笑。


18
     那天我再次忍耐太监们对我的不轨行为,却冷不防皇帝从宫门走入,他冷眼看这太监,眼中竟带着怒意和冷意,如同淬了冰的刃,又带着不屑和鄙夷。
     几乎是马上,便有掌风带动,那太监竟生生被那掌风甩开,跌倒在地,口中竟吐出血来。而我,也在那掌风中退了几步。而后,服侍我的太监便不曾出现在我的面前。在宫阙消失了一般。换成了两个宫女。他们是死了。

     他以前从来都是冷眼旁观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     我不明。可我马上便释怀了。这只是令帝王蒙羞之举。寻常妃嫔亦然。如今是公然现于他眼前,他怎可以忍受着尘芥呢。

     “元望,你便是这样任人……作践吗?”他隐约带了几分怒意。
     作践?
     我心中冷笑。你或是早知那些太监来了此,见了此情此景,怕也只能是亵 弄吧。可是你偏偏就是派这些末流之辈来。要说作践,谁比得上你呢?我本天潢贵胄,驰骋沙场浴血多载。虽牵涉谋反叛逆,即便战场被俘,也不会遭到此般囚禁与侮辱。
     “元望,朕已知晓你已恢复大半气力。”他目光带寒,“却如此隐忍。为何不反抗。”
     我再也止不住冷笑了。
     我道:“真正作践我的是谁?你又怒从何来?若非你,我又怎会遭到我平生里最大的侮辱?我又何尝可以反抗得了你。”
     他看向我的目光越来越冷。然后慢慢平静下来。
     他背过身子,然后慢慢的说,“以后,若宫人再改欺辱于你,你便反抗吧。”
     他又加了一句,“我只是不想属于我的东西被人玷污。”

21


   他那之后便许久未来。
   因为他去了边疆。亲征。以获军心。

   不久之后,我便听闻了他“察闻景王无罪,缘他人构陷。”复了景王的名位,“朕以昏聩,致下命,朕深感哀悔。”将其追封为‘景贤王’,并“冯励居高自满,心思诡谲,纵火行凶,焚王府,罪甚重。诋景贤王。”在一次战役之后,以冯励通外敌,诋毁皇亲,编造罪名构陷皇亲,谋刺皇亲,立斩马下。

   可是,这又如何。
   他以为这般便不是作践了吗?即便名清白如许,浩浩地下宫殿中,谁又管得着谁是谁?
追封?那两个字真真让人觉得可笑。


22

  想必宫中那位自我为阶下囚便被立为的皇后冯氏必定不是善予之辈。
  在宫变的那日,我见到冯励的时候,我便开始看透了冯励。

  元凇说,你不是喜欢朕吗?而如今,这反应,却大不似呐。

 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立马想到了冯励。
  不知道多少年前,那场把酒言欢。我喝尽了大漠的烈酒。昏昏然。似乎说着说着,就不知道说出了什么。却没想到被有心之人留意。我那天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抑郁,灰暗的,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,关于冯励,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。
   便是那次,他开始出卖了我。或许那个时候,工于心计地他,联系蛛丝马迹,加以大脑中的无限意yin,然后到皇帝面前陈词,最终导致我成就了一个觊觎帝,意有反心。然后皇帝岂能不龙颜大怒,皇帝的权威被受到破坏,更何况是一个可以威胁到他的身份地位的人,更何况,对方还是一个男子。
   或许他也不曾想到,皇帝会将我封锁在地下宫殿里。
   其实朋友不得信。

  元凇在这儿替换了两个宫女,既然冯氏不是善类,那么她也可以伺机而伏,在宫廷中慢慢地等待时机,等到皇帝不在宫内了,这个宫里没有了太后,没有什么可掖其锋的宠妃,那么这个宫里便是她最大。皇帝夜不归宿,去了哪里?宫女又去了哪儿?地下宫殿又住了谁,她定然是很好奇。对于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的人。

    她果然是来了。
    我微笑。

23


    皇后身穿着皇后常服,状似雍容华贵,美艳无匹,她见到我的时候微微愣愣。谁也想不到地下宫殿里面会是一个男子。而且还是一个如今身份极为尊贵的男子。

    皇后说,我可以给你一条出路。
    出路。这个世界上的出路又有谁给得了谁呢。

    我但笑不语。

    皇后说,你走。想必这样的日子,对于你来说也定然是屈辱的。倒不妨二人互帮,你走了,皇帝便会将心放在后宫,继而放在我身上。我让你走了,你便可以逃脱这里。
 
    我道:有何条件。
    皇后说,只要你走。我给你接应,给你钱粮。址地,我会帮你寻,你若自己寻也可以。

    皇后很爽快。却答应得也太早。

    我说好。她叫人帮我收拾了细软,也就些钱,和一些日常的衣物还有干粮。她是有准备的,没过几天,便带我从皇宫的某条地道出去。她是有准备的,既然我们两个都答应得这么畅快,她自然在这些小路上埋伏上了送我上路的人。可是她只知道我是在屈辱中度过这些的生涯,我急于求离开这个地方,或许了无心计,徒有容貌。她不会知道,其实我也在那边算计着她。那些人的功夫根本就不敌我。她不会知道,其实眼前这个人,是景王。是曾经名动天下的景王。任何人,怕是再无法将我这个人,和我这个名字联系起来了吧。


    日光凛冽,眼睛适应不了而痛楚难当。长期的缺乏运动让我和那些刺客们交战还是几分困难。我解决了那些人,至少,身手大不若从前。我在那些刺客身上搜索到我想要的,我认为比较重要的,放入细软中,凭着旧时的经验摸摸索索了许久方才找到出口。

    从此,我便不再是景王,不再是景贤王,不再是那个在地下宫殿中绝望崩溃下贱屈辱的人。

    我,只是我。只为自己而活。

  24

  我出宫的第一件事情,便是将容颜毁了。
  大片面积的红色,结痂,细细地分布在脸颊。又加了一些料,看上去像是成年旧疤,被火烧灼过的模样。

  我很满意地看着铜镜里面的样子,笑了。
  如今的我,还哪里有半分昔日的风华容貌。

  染血的软剑被我用白绸细细地擦拭了一番,然后收入剑鞘。我在脸上套了一面具。动身前往边关。毕竟,我在那儿生活过那么多年,明白自己更适合那儿,民风比得京城江南那些靡丽的地方好过太多。即便只是在漠漠烟尘中拥一所房子,每天看雁过,听那极具力量的风曳过,亦是让人心生荡漾豪情。

  说到底。即便我不再信任任何人,但那里,至少有过我曾经一起生死过的友,无论荣辱,抑或阴阳两格。大漠,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。我感到亲切。即便此时的大漠有着我的噩梦。

   25

   我在朔村安了一个房子。村口的葛大爷对我极照顾,他说我让他想到了他的儿子,战死在了沙场的儿子。我想我还是记得他的儿子,姓葛的一个孩子,天天提起他在朔村的父亲,他说他要建大功,立大业,然后让父亲过上好的日子。如此质朴的一个孩子,却活生生地没了。我恨那些边疆扰民的蛮夷,植入了骨髓的恨意。
   大好的河山,凭什么可以让他们的铁骑践踏。他们以自私的理由,强施掠夺,多少百姓便是这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。多少的战士历血沙场,多少的河边无定骨,多少的春闺梦里人。他们总是习惯了纠缠,习惯了在一次次的失败后又卷土重来,永不止息。

   倘若可以。我更愿意持刀剑立沙场。不为功名利禄,仅为那些有着需要守护的人。
   人间的情感是那么质朴而真诚,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家,却怎得总喜欢表面富丽堂皇,暗地里却龌 龊难言呢……猜忌。自私。凶暴。残酷。

   我突然想知道,倘若那高高在上的至尊,知晓他遗留在地宫中的娈 宠已离了京城,远赴他此时所在的土地的时候,会作甚么感想。当他思及那段时光的时候,又是怎样鄙薄地鄙夷和不屑着那个渐渐委曲求全的男 宠?

   我从不拿掉面具,我对人说,我长得丑。他们说,看你这气度,便不是凡俗之人,怎会丑呢。
   我道,我早年历了一场火,模样毁光了。

   26

   边疆战事稍息,御驾便策马回京。其余的事情他都不必管了。帝者来,安民心,收军心,如此。便够了。
   皇帝銮驾皇旗昭示皇家气度无双,兵马逶迤,治军森严,马蹄踏过,整齐划一。
   皇帝策马,风度难拟。
   他遥遥地在马上睥睨着他的万民,万民向他顶礼。连呼万岁。他们真心臣服于他们的万岁,老百姓便是如此,谁对他们有利,他们便认为谁好。比方说,当日为了他们浴血沙场的景王,比方说,如今使天下河清海晏,御驾亲征,四夷宾服的皇帝。

   我在高高的茶楼上望着下面。日光薄晕,一切一切都恍若战神天降。他的目光似望我这方向望了一眼,目光总是淡淡,有像是望着天光。他总是不徐不疾。而我却下意识的将头转开。

   茶楼上人空荡荡的。似仅余我一人。那些人,都以他们最虔诚地姿态,匍匐在地。遥望着他们的君王。曾几何时,我也那般遥望,也那般匍匐。却是绝望而满心厌恶。

   君王走后,我依旧无忧地呆在朔村。一年。两年……边疆开始秘密地寻找着人。他们手中有着画像,但却不让他们问及的人看到画像。只是在那边描述。皇后被永禁足于宫中。
 
  “喂,问你呢。你有没有见过一个……”那些人细细的描摹着我的容貌,我眼前似乎都可以出现一个绝代的佳人。
   “穷乡毗邻地,怎会有你描述的如此风华的人。”我淡淡地笑道。
   他们见到我,起初目光倒是一亮,当他们将我的面具扯开,当我也顺从地让他们扯开我的面具,他们错愕,不掩饰他们的厌恶,然后走掉。

   “原来是丑怪。”
   是呵。那沟壑纵横的脸,怎么会和他们口中绝艳的人挂上勾儿呢。
27

终于在有一日。
虽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一天。

我又回到了在咫尺之内的军营。
我最终还是习惯性使然,见不惯那些敌军蠢动的行径,明知道他们会防范得甚好,一只手可以撑起一片天地了,不需要我了,可是我还是在夜半的时候跑到军营中。然后我看到了我的曾经的部属,如今已是个坐守一方的将军的名头的越因是。他曾经是我的左膀右肩。前途不可限量。

严盔整甲,依旧是治军慎严,丝毫不曾倦怠。我凭着我极了解的地形,已经渐渐不那么生疏的身手游刃有余地入得那个军营。那个最大的帐篷。

灯火渺渺。
逃出宫的这些时候我的身手一直都没有废过。

越将军见到我的时候目光是愕然,惊喜,不可置疑,“将军……王爷……你真没死……我真不相信你会死……”
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。

我的脸上带着面具,他也开始察觉不对。
“王爷你的脸?”
“不用叫我王爷。亦不可叫我将军。”我淡淡的说,“我的脸,在那场大火里毁了……怎么,这样就被你嫌弃了?”

“没……”他有些错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“其实皇上又封您为景贤王了……”

我没说话。
他有些讪讪,“其实……皇上还是很不错的……”

“或许是吧。”我有些不耐烦,不欲谈这些。原来,我的部下也慢慢的被皇帝给收买了。军人之间的友谊,是极容易建成的。只要身为至尊的皇帝,稍稍放低一点姿态。更何况,那人本来就是极有驭人之术的。
说了一些来头,必要的提醒的那些话。我便准备走了,因是说,“您还会回来吗?您真是舍得我们这些人吗?曾经一起同甘共苦的人么?”
我沉默。
“当年太后逼宫那场事已经过去了……你若是想留下,皇帝陛下也已经不介意了……”
我的面色开始不善,话亦说的几分重,“因是,你是做说客来了么?有了新主,便忘了旧主?”
他咬着牙,低着头,“没有。”

我说,“我不会留下,再也不会。物是人非,当年的这些人,变了。大家都变了。”
我摇摇头,再次踏入茫茫的月色。

28

我没有料到我竟会那么快再次碰到他。
就如同我没料到很多的事情都是他已经算计好了的。

因为我想不到,一个人,会狠绝至斯,大胆至斯,不管不顾至斯,故意引来敌军围城,然后令军中的人佯败,弄得人心惶惶,以为敌军将要攻城,边疆多少里地失陷。

直到我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内心拯救万民的信念,重新回到我说的我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。
因为我一进去,便看到那些将士并未有哀兵的模样,反而防备异常森严。更是因为,我在那儿见到了他。之前并没有皇帝探入边关的消息。

“我知道你会来的。”他说,“望,你逃不了。”
我心里一股儿的怒气,几乎是怒视着他,“元凇,你就为了我一个人就置边疆万民于这样的境地?你就为了个人的私欲就让生灵涂炭?!”

他的眼里的原本聚集着怒气的,但随着他眼底里越来越深的冰寒和莫测慢慢化散,“元凇,如果你再逃……朕不介意这样的方法再用一次。”就算倾了整个天下又如何。

“你!”我气结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别过头不去看他。随便打量一下附近。只有皇帝一人。旁人早就被他屏退了。
他就是那样遥遥地半侧着身子倚在那儿,姿态慵懒,却是蓄势待发的模样,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一直看着我。
说不清道不明。

我知道我逃不了。他早已做了完全的准备。但我还是不甘心。况且既然他坐镇,引我出来的目的也达到了,江山他自然也不能够袖手旁观。我准备立马撤离。却有一道的身手比我更加得快捷。他突然从我的背后拥住我。

“元凇,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太任性了吗?你是皇帝,何苦苦苦抓着我不放?!何苦孤身犯险?若你只是因为害怕我夺权,害怕我东山再起,害怕我存活在这个世界上,又为何不早早杀了我?!如今的元望已经不是元望,早已经被你磨断了翅膀,又如何能飞翔,又如何能够兴风作浪?!对你够成什么威胁。”我一口气地说,近乎苛责的语气。

“说完了?”他听完,淡淡地说了一句,温热的气息抚在我的耳侧,“你的的确确是个威胁,以前是,现在更是——先帝在世的时候亦劝朕杀了你。”

我睁大了眼。
他突然转过我的身子,然后不由分说得吻了下来……

29


他突然转过我的身子,然后不由分说得吻了下来……
我发狠的回过,汹涌而澎湃的情感接连得涌来,唇舌交缠间带着掠夺和不甘。

他抱着我的身子,彼此慢慢地加深那个吻,到了那种原始最狂野的热烈。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,早已分不清是何人的。

是的。
就是这样的一个吻。我竟感到了目眩神迷。仿佛在那样呼吸将要停滞的极点,便感到了永生的降临一般。又像是死亡的急迫。

我推开他。他的眼睛变得越发幽深和暗沉。
我的右手带着几分的颤抖着,伸向脸,将那覆盖半张脸的面具给摘下,“元凇,想必你的人也已经告诉你我的容貌已经毁了。听着言语不会感到可怖,但你不觉得,当这张脸生生得出现在你的面前,你吻着他,离着他只有咫尺的距离的时候感到恶心吗?”

他看着我。眼睛里有着愤怒,以及,深不可测的其余情感。有些哀。
“元凇。我的脸已经毁了。”我淡淡地说,“这够不够?你若是看重这具身体的话……”

他再次吻我。
强势而热切,不予置否。仿佛要昭示着什么一样。

“望。元望。你只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吗?”他的声音透着刻骨的悲凉,“一直以来,便只会对我说这样的话……”

我的身体一怔。他单手握住我拿着面具的手,另一边竟开始吻过我脸上的那些伤疤,细细地,缓慢的,却强势到我推挡不开。
他叹,“元望。”他眉目间有纠结不清的情感,他这样唤着我,带着些微的痛苦和压抑。但我看不到。听不真。

他将我抱起,然后什么也不做地直接进入,疼痛一下子嘶地将气力抽去,我蜷缩起身体。下半身有濡热的血液开始流出。

“元望,以后,不许再毁自己。”他声音透着冷,“再也不准。你毁一次,我便毁他们一次。”他意有所指。并且我相信他拥有这样的疯狂。

“你太卑鄙……”我艰难地说道,冷汗已经慢慢顺着脸颊流了下来。
“你逃一次……”他封住我的唇,慢慢舔着,“我便追回你一次。”

他愈发用力的顶着,“元望……你可以让绿袂入你屋中取得调兵符,你可以和冯励在就下把酒成欢,无话不说,你可以为着那些万千将士,万千百姓不顾惜性命……但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地离京城经年未回?你又怎么可以对人说喜欢,却从未有过表示,即便是那些年,那些境地……”

疼痛淹没了我所有的感知,这具身体许久未曾被冲入即便有了血液的润滑依然是艰涩难行,又怎样抵挡这般汹涌而磅礴的质问。半悬空的身子,无所依靠的悬浮无力感,我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袖,呻吟出来,“疼……”

他慢慢放缓速度,动作开始变得小心翼翼。

30

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的,依靠在他的身上。他斜坐着,闭着眼。见动静,幽缓的睁开如斯深邃的眼。

“回来吧。”他说,声音里有着柔和,恍惚间,竟带了数不尽的疲惫。
我摇头,全身酸痛,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突然而来的柔和,我沉默了好半瞬。
“元凇,你认为,我还会再回去吗?”
“不会。”他停顿了半瞬,“我们,回到最初吧。当做一切不曾发生。”
“一切都不曾发生?曾经的伤痕,即便只是在心上的,你以为只要你是帝王,说泯灭就可以泯灭吗?这如同我此刻的脸。你可以让它完好如初吗?”我摇头,似是不屑地道,“元凇,你的想法,我不予置评。”

我慢慢坐起,忍着疼痛。目光深深的看着他。然后昂起头,近乎高傲地和他对视着。

他沉默。忽而伸手,将远处明黄绸缎的物事扔给我。
是圣旨。
“元望,既然这一切战火因你而起,你便帮朕收回这些江山吧!”他淡淡地说。眸间蕴藏了无数的情感。

31

   我站在千军之前。声震如鼓。血液亦是无限澎湃。
   我最终还是领了圣旨。他留下圣旨,便离了此地。

   我问他,让我重掌兵权,不怕我伺机谋逆?
   他却说,你会吗?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 如果我们两人之中注定要有一个人服输,那么我可以成为那个人。
   如果你可以原谅,那么何妨让你拥兵自持,杀入京城,将我曾经对待你的那些还回,又如何呢?
   脸上的伤痕虽然无法治愈,但心内的伤痕只要有一点儿的希望,我也不会放弃。
   没有不可能痊愈的伤。
   如果我说,我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你,你信吗?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 “倘若这一战,我胜利了,你要答应我一个请求。”
  “好。”

32

   我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。时间的推移,以他的聪明终于推断出了我不会造反?这个理由太单薄。他喜欢上我?……不免太可笑。我尚且有自知自明。
   亦或是这只是他深藏某方面不可告人目的的说辞,或者当初的一搏中,料定了我会回来,然后肆无忌惮地让外敌入侵,既想通过我,打击敌人,又想找回我。
   然而当我亲历战场的时候,我才明白了此时的战况。

   边疆乍似全线崩溃,甚至只要突破了边关,京城的腹地便告急,国家即将倾颓,但这只是表象。早有数万的兵马已经暗度陈仓,外敌拼了全力进了关内,然而后路却被断了。而前路,也将断在我手中。
   请君入瓮。
   经此一役,他们,怕是再也没有死灰复燃的活机了。

   这一战,景贤王复出,一战惊动天下。而我却明白。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经安排好了的,不论主将是否是我,这战,总会胜利。
   如果换做是以前,我应当是会很激动,很欣喜。但我现在却只剩下漠然,也完全没有得胜的喜悦。

   当确定了胜利的那刻,我对着他留下来的亲信说,“跟皇帝说,我的请求,便是留在这儿。”
   他的亲信说,“陛下说,有什么请求,请回京城,亲自和他说清楚。陛下在京城设了犒师之宴,殿下身为主帅,立了大功劳,陛下命您务必要回京赴宴的。”

   殿下。
   多么陌生的称呼。

33

   他的决定,历来十分难以忤逆。回京。
   宴上,他说,景贤王立了大功,不知可想要何封赐?景王旧宅已烧,如今的景贤王府尚处于修缮中,皇兄暂无地方可居,不妨先住宫中吧。”
   在群臣面前,他这样说,我说:“谢圣上抚恤,臣深愧隆恩,弗敢。”
   “朕与皇兄一别数年,朕有许多的话要和皇兄促膝长谈,皇兄便留在宫中吧。”
   众人恭维的声音一片又一片地,无人再谈及过去的事,仿佛当年太后谋反一事不曾发生过,景贤王只是突然消失了那么几年一般。而且,对于我的容貌,亦没有人提出疑问。世人也都认为,我脸上的伤,是大火烧的。

   我竟没有想到他直接安排我入了他的寝宫。
   皇帝的寝宫。

   “元凇,我要离京。”当他进来的时候,我说。
   他只是在那边慢条斯理的沏茶,然后递了我一杯,“留下几日再说。反正边疆无忧。”
  “居安要思危。”
  “边疆不少你。”
   我噎住。
   不能这样下去。
  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。尤其是当夜渐渐深了以后。

   “至少我不能住在这儿。”
   “难道你还想住在……”他意识到什么,突然缄默,“……我不碰你。”
   
   我烦躁地要走出宫门,却早被那些内监给劝回。只能焦躁地坐在一边,他坐在御案后,倒是在孜孜不倦地批阅着奏折,偶尔抬首。只听得宫漏声声,慢慢流逝。我渐渐有些倦怠。总觉得身体没有以前年好了,稍稍赶了几天的路,便有些累,容易乏困。目光偶尔看向他,过了那么久,似乎该是怎样高的奏折还是怎样高,如山一般。

   “去睡吧。”他说,“我真不会碰你。你也不要强撑着。”
   我警戒地看向他。即便他真是历来说到做到。
   我还是固执不入塌睡。
   自己也真不相信,两个人在一起,经历这么多的晚上,居然还真真啥事儿都没做。

34

   “元凇,你以前留着我是为了羞辱我,为了怕我谋反囚禁我,如今这算什么。”我质问他。
   “……元望,你可曾喜欢过我。”他却如此说。
   “不喜。臣从来不喜陛下。”
    我突然转换称呼。当元凇还只是元凇的时候,我是喜欢过的。

    他微微一笑,仰身靠在榻上,姿态慵懒,“陛下不喜欢你。”他很诡异地说一句,“陛下不喜欢景王。”
    “假如以非陛下的身份,仅以元凇的身份,对元望说,喜欢。元望会接受吗?”他更加惊悚地来了一句。

    绝对是病态的喜欢。
    不过那一瞬间,我激越了。
    我突然在想,他既然如此的步步紧逼,我不妨真搞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来,彻底地激怒他。如果他没有被激怒,甚至我没有成功,那么我亦有其余的说辞。
    当年因为我对他隐隐约约暧昧的态度,惹来我的自取其辱,何不妨圆一下我当年的宿梦。如此一想,心底倒是生出了几分的快意。

    然后,我便扑向了他 - =……
    再之后,我压在他的身上,大力地将他的手反别在他的身后,居高凌下地看着他,“元凇,喜欢元望?”
    他艰难地点头。
   “那就不要动。”我说。
    他果然一点儿也不反抗。内监很早就被屏退到了宫外,此刻大殿空空地只有我和他。
    我扯开他的衣服,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肤。欲望慢慢地开始膨胀。我开始喘息。他的脸亦带了些红,与往日清冷的表情有些不符,却带着更加惊世的魅惑。
    当他褪去清冷,褪去帝王的威严,就这样,是怎样的魅惑,怎样的风华绝代。这么多年来,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。发现成年后的他,比得儿时长的更加出色。风骨俊秀。他也看着我。黑的瞳孔愈发幽暗地深邃,仿佛无尽的深渊,让人沉沦。

    仿佛中,那些在年华岁月中丢失的爱意慢慢地复苏。
   
    在恍惚迷离中,我慢慢地分开他的双腿,我觉得他的虽然不动,却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,仿佛随时就要冲破了束缚一般,虽然我在上,气势却总较不得他,即便他此刻是内敛的。
   
     我厉声道:“不准动!”
    “好。不动。”他的声音带了危险的喑哑。

    但他这次却没有说到做到。当我正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,咬着他的肌肤,慢慢渗出血的时候,他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环上我的腰。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。
    他反身把我压在下面,发丝垂散,襟袍半敞,挑着眼看着我。

    “你说你不动的!”我急了。
    “有谁说过我一定要说话算话的。”他淡淡得笑了,“而且你说不准动,又没说是我不准动,你说了你不准动了吗?”
     我快要被他绕糊涂了,“说了说了!”
    “你看,你都说了你不许动的。”

    我觉得他笑得异常邪恶。“那你现在不准动!”
   “你留在京城我就不动。”
   “……好。”心想,此一时彼一时……
   他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芒,然后俯身,慢慢地舔着我,“阿望,你真的会留下吗?”
   他不期待我的回答。直接用吻封住我的嘴。间隙的时候,他附在我的耳畔说,“元望,对不起。你接受吗?”

35

   景贤王府邸在一个月后终于修缮完毕。
   那日,彼此压抑着欲望。当他说完对不起,见我没有反应之后,便出去。回来的时候他换了一身衣裳,修身长袍如浴了月华,发有些湿,带着杜若的清香。
   他复坐回榻上,也仅仅只是抱着我。

   我一时的的确确难以回应他的对不起。但明白内心的动摇。
   我出了宫,住回了景贤王府,多多少少带了几分逃难的意味。
   只是呆在景贤王府,而非逃离,多多少少有些接受了这样不清不明的关系。
   景贤王府距离皇宫不远。甚近。甚至当年这王府还是从皇宫里面分出来的。

   元凇有几天没了动静。我一个人呆在新的王府后院里面,开始侍弄起了花草。那些名贵的花儿我只是扔在一旁,只是找了人拿了几个油菜啊,桑葚,白菜啊,萝卜啊之类的种子,提着一壶水,别起袍角,开始深耕土地。
   他那天来的时候我还在后园里面浇。看到他抱着一个婴孩的时候手一抖,溅出数滴水出来。

   “元望,这是你儿子。”
   水壶倒了,水全流了出来。

   “不可能。”
   我一不近女色,二不曾娶亲立妃的,怎么会有孩子。更何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。
   “你。可能有过醉酒乱性过吧?”
   “不可能!我酒量历来不浅!”

   我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不是我孩子。
  “而且,他不像我!”我瞅了两眼。
  “他很像你!”元凇确定的说。
  “不像我。”我又望了望元凇,再看了看孩子,“他像你!”
   元凇:“……”
   他走过来,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绸帕,一只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沾满泥的手胡乱擦了一番,然后将孩子扔给我,“不论是不是你的孩子,现在在你手上,就是了。”
   “……”
    我一句话都不想说。
   “孩子他娘说,这是你儿子。”
   “不可能……”我压根就没碰过她。
   我抱着那个孩子,他滴溜溜地眼睛一直看着我,甚是可爱而富有灵气。
    “……你不要他,不认他,我就丢他去喂狗。”他说着就要夺过孩子。
     我躲开他,“好好,我认他……可是他真不是我儿子。”
    等下……“孩子他娘说,这是我儿子?”
    “恩。”他有些不耐地说。
   我语出惊人道:“孩子他娘,莫非这孩子是你生的= -”
   孩子他娘:“……”
   “好吧,这孩子我认了。”

  其实事实也证明是这孩子确实不是我的,也不是他的。而只是宗亲里头的。孩子的母亲是我朝的公主,在血缘上属于我和他的妹妹,而孩子他爹是本朝的一个极有才华的人,血缘上归属于我母族那边的,因为当年并未参与太后的行动,反而对皇帝投诚,而且又是属于驸马,遂免了一命。

   对那个小孩子,我甚为无语。对孩子他“娘”,我也更加无语且不适应。
   果然王府曾经归属于皇宫里总是不好的。比如说,宫中有密道通出来。偶尔当我侍弄那些菜出来之后,便会看到他遣退奶娘,在那边逗弄着孩子,然后还哄着孩子叫他干爹……

   这些年,边疆已经是安稳。太平盛世,百姓安平。去了兵权,脱了将军之职,我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。无聊的时候种花种草,或者逗逗孩子。倒是过得还不错。

   我一直在那边怀疑人家公主妹妹现今只有一个女儿,怎会舍得把儿子抱给我,从而怀疑这个孩子到底是否元凇亲生的,虽然儿子的亲生爹娘也常常来光临景贤王王府。
   而元凇只是断然否定,他说,我的儿子,怕你总是有芥蒂的。而且,我讨厌那些女人,包括他们的儿子。

   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有碰我。只是常来。岁月处于静好。关于谅,或许会在岁月流逝中慢慢得到。然后再归于平淡。
    后宫一直被他不咸不淡地晾晒着,当年的皇后,早就病逝在皇后宫中。

    然后,慢慢察觉自己开始老了。其实都早就不再年轻。
    儿子叫兜兜,现在已经开始会满院子地开始跑了。然后喜欢舞刀弄枪,不喜欢吟诗诵画,甚是调皮。然后开始操劳起为人父母的事。日子平淡。

    兜兜常会说,“今天干爹又给我带来了……”“要是干爹一直和我们住一起该多好。”“干爹……”

    兜兜常常会念叨着他。
    而我的心里何尝不是有些儿的想念和感动。他这些年来给的包容、照顾。已经对自我的压抑。当初我的请求最终变成了,不再碰我。他沉默了许久许久,甚至说给他一天思考的时间,方才给了我答案。我当初就知道,这是他认真的。

    其实心里对那段的日子总是有些后怕。仇恨,羞辱。早就消失了,只是有些后怕。
    尤其是偶尔的夜晚,在黑的只剩下焰的光的时候。这些慢慢地成为了梦魇。怕所谓的一切总是不真实,怕反复无常。即便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无需要再怕。

    我依旧喜欢元凇。这是事实。

    而当我有一天夜晚因骤然而来的冷而蜷缩在某个角落的时候,突然察觉到有个人影的慢慢靠近。然后温暖透过衣料慢慢传来的时候,心慢慢安定了。

    我觉得,我应该要接受现实。
    我转身,抱住了他,然后说,“元凇,在一起吧。”

    一生,太短。
    再经不起耗费。


(完)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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