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/06/03 | 执子之手(猫鼠)作者:蝙蝠
类别(其他·同人) | 评论(0) | 阅读(483) | 发表于 16: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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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  死者,男性,二十七、八左右,面容俊俏。死时身穿白衣,身侧有宝剑一把……正确来说是剑鞘一把,宝剑不知所踪。死者无外伤,无中毒征象,无疾病征象,死因尚不可知。

  展昭将掀开的尸布为死者盖上,让衙役们抬走,等站起时才发现,自己手抖得厉害,身上被汗浸得发冷,腹部也一阵阵抽痛。

  不是……玉堂……

  他日前在外地办案,案未办完,却已超出预定回程的时间。

  一路紧赶慢赶的回到开封府复命,他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,却忽然听说有一少年侠客死于城东门口,听人形容又是俊俏又是白衣,虽然年龄貌似不对,但他仍是眼前一黑,茶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。

  来不及捡便飞身上马来到城东,直到亲眼看着,再三确认了不是那只任性的白老鼠,这才放下心来。

  “展昭!”

  远处一人驰马飞奔而来,只见他左手执剑、右手执缰,风中白衣翻卷,更衬得面如冠玉,身姿挺拔——那不是白玉堂又是谁?

  一晃之间,白玉堂的马已经到了眼前,少年侠客按住马鞍,一跃而下,正正落在展昭面前。

  “两天!”白玉堂怒吼,“两天时间就从那里赶回来!你一路上根本就没休息没吃饭对不对!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冲出来!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你展大人?命都不要了!”

  展昭看着那张被愤怒涨得通红的脸,忽然展开双臂,将这只小白鼠紧紧地拥在怀里。

  “你没事……你没事真是太好了。”他在他耳边低声说。

  凶案现场本是是非之地,许多老百姓都在四周围观,展昭知道自己此举将会得到多少侧目,但他也顾不得了。

  思念、担心、打击、伤痛,都不算什么,即使亲眼看到了那个人不是他,也难以阻止他惴惴不安的心,唯有紧紧抱住了这副温热熟悉的躯体,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。

  白玉堂还是个飞扬洒脱、性急毛躁的少年,但那不代表他便会粗心大意、忽视他人好心。

  他知道这位挚友的心意,更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,也正是因为如此,他才会专程出来找他。但……

  白玉堂反手环抱住展昭的腰,心中满满的感动还不知如何表达,却发现手心中竟是一片湿冷,当即暗叫不好。

  这只臭猫!果然又乱来!

  痛骂的话还未出口,展昭的体重忽地全部压了下来。

  “展昭?展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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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等展昭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床前满满地围了一圈人,包拯包大人、公孙先生、王朝、马汉、张龙、赵虎……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狰狞,就好像要吃掉他一样。

 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,他宁可自己再昏过去算了。

  “各位……各位……”展昭讷讷道,“展昭已经没事……不好意思,让各位为展昭担心了……”

  “你还知道别人为你担心啊。”

  阴阳怪气的声音,从人群后方传来。

  一圈人哗地散开,连包大人也悠然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,用意很明显——看老鼠怎么收拾猫呢。

  白玉堂坐在桌旁倒茶,脸板得死紧,漂亮的眼睛死盯着水流,目光中隐含着雷霆冰霜。

  “出去的时候,你答应了公孙先生什么?”

  展昭汗如雨下。

  “赵虎,念。”

  赵虎出列,从一方小盒中取出一张纸,念:“立约:从即日起外出公干,展昭与开封府约法三章。一、按时吃饭;二、按时休息;三、有伤则即时治疗。若有违反,开封府内禁足一月。展昭,于宝元某年月日。”

  展昭觉得刚刚才换过的衣服又湿了。

  “关于这个问题,包大人、公孙先生、玉堂,各位……其实我可以解释……”

  包拯捻须微笑,一张黑脸比起刚才更是一黑到底:“哈哈哈……展护卫不需要解释了,一个月,好好休息。”

  话毕,抬脚就走。

  瞬间集体走空。

  走得倒是干脆……展昭无语。

  屋内,只剩下一猫一鼠大眼瞪小眼,一人恨恨,一人赔笑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白玉堂瞪了他许久,那个温文君子仍是一脸歉意的笑容。

  对着这张脸,让人如何恨得起来?尽管许多次都恨得牙根痒痒,恨不得剥了猫皮才好,可是……唉……难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?

  又是狠瞪他一眼,单手端起已在桌上凉了许久的约碗,一步一瞪地走到床前,咬牙切齿道:“喝药!”

  那口气,仿佛要喝的不是药,而是展昭的血……

  展昭接过药碗,温度正不冷不热,于是一仰脖,统统倒进了喉咙里。温暖的液体从喉咙直达上腹,一股暖意从胸腹之间升腾到咽喉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“茶!”

  药碗消失,茶碗又及时出现在眼前。

  展昭苦笑,伸手去接茶碗,却顺势双手包住了那碗茶……以及端茶人的手。

  “玉堂,其实我不是故意要忘记那约法三章,实在是案情不等人。加上那凶徒背景复杂,要尽速回来复命,方能将那凶徒真正绳之以法,否则唯恐生变,因此展某乃是迫不得已……”

  “总之就是凶徒比你重要是不是?”白玉堂脱了鞋,一脚踏上床沿,愤愤道,“总有一天,你把自己弄成死猫就算数了!是不是?”

  “不是……”

  知他心知肚明,他却百口莫辩。

  不晓得是药渣留在口中还是从心中泛起的不适,展昭只觉口中苦苦,不由叹了一声,就着白玉堂的手喝了一口。茶水的清甘缓缓滑落腹中,却怎么也冲不走胸臆之间难言的涩意。

  “展某明白白兄的关心厚爱,但有时身不由己,也是无法。这回展某受到了惩罚,白兄应该不气了吧?”

  展昭握紧了白玉堂的手,直到他发现白玉堂脸上有些泛红,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适宜,慌忙放手。

  白玉堂一个没握住,一碗茶险些全扣到被子上。

  但这回他没说什么,仅是将好不容易稳住的茶碗塞给展昭,自己摸摸鼻子,好像这样就能掩住脸红。

  “我我我……哼,我气什么!反正某只猫死了也和我没关系……”

  展昭微笑,低头看着水中碧绿的茶,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。

  屋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憋闷起来,原本的默契转瞬变成了相对无言,两人都很不自在。

  白玉堂不舒服地拉了拉领口,没话找话地说:“啊……呃……对了,这次你办的案是怎么回事?”

  展昭也松了一口气,道:“是这样的……”

  大概一个月前,一个名叫黄梁的小县城中发生了灭门惨案,普通的七口庄户之家,一夜之间被毒杀得干干净净,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有逃过。

  现场没有闯入的痕迹,没有洗劫的痕迹,甚至连佛龛上镶了薄银的佛像也没有丢失。

  有人猜测是此家人遇到了什么难题,于是相约自杀。

  但其桌上还摆着尚未食用的饭菜,即使要自杀,为何要做好饭菜干放着?这不合情理。

  此事关系到的人命众多,影响极大,已有多位上官有意无意地“垂询”过,黄梁知县不敢怠慢,不吃不喝彻夜查办,却没有丝毫眉目,眼看乌纱不保,只得求助于上级。

  本来案情复杂,求助上级也无不可,但由于此事实在重大,上级官员们无一敢接,皮球踢来踢去,最后还是踢到了开封府。

  展昭受派到达黄梁之后,立刻开始着手调查。

  经过几日调查,听说该地有一恶霸,乃是陕西转运使的妻妹夫,仗着家中有点小财和小权势,平日在县里作威作福,无恶不作。案发前几日,他曾有过欲强暴那死者家貌美儿媳之举,后因种种原因未能得逞。

  展昭直觉此人有问题,但提审他时,却发现此人那日强暴不成后便生了重病,卧床不起,短短几日便瘦得不成样子,怎么看也不像是策划灭人七口惨案的凶犯。

  后经过多方查征,他发现该恶霸之妻言辞闪烁,似有隐瞒,他故意请知县在大堂上演出一幕暴怒的戏码。

  那女人的姐姐虽是陕西转运使夫人,但她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女子,让知县这么一吓,立时什么都招了。

  原来该女痛恨丈夫整日在外寻花问柳、调戏良家妇女,却不敢向姐姐如实汇报,只有打溶牙齿和血吞。

  那日,丈夫不断夸那家儿媳美丽,并口出污言秽语,终于引得她恨意丛生,向上门的小贩购买了一点毒药。

  趁着与那家儿媳攀谈的机会,将毒药抹在她的手和衣服上,自己回家后立刻用解药洗了手。

  果不其然,当天恶霸偷偷摸去了那家,但不知为何异常颓丧地跑了回来。她以为他未曾得手,便也未让他以解药洗手。

  直到发现他一日病过一日才知道不对,但此时再以解药洗手已无作用,她又没有其他办法解毒,再去找那小贩时他已无影无踪。

  恶霸终究病体沉痼,而那家儿媳则因这手洗米、做饭、喂奶,早生生毒死了一家七口……

  表面上,此案至此已是非常清楚,但展昭还是觉得不对。

  首先,药物仅是抹于儿媳手上,竟可一连毒死一家七口,可见毒性剧烈,但却为何没有毒死那恶霸?

  其次,恶霸妇人下毒是在中午,恶霸强暴不成则是下午,那一家人待儿媳做饭之后,尚未食用前早已死尽,那么那家的公公、小叔等等,又是如何中毒的?难道那儿媳不贞?

  不,据说当她遭恶霸强暴时拼死挣扎,左邻有舍都被她声音引来方才解救了她,应该不是不贞之人。

  还有,那小贩是什么人?为何竟能贩卖如此歹毒的毒药?他又是从何处弄来的?为何只卖给了恶霸妇人?最后又为何不见踪影?

  这几个问题已经缠得展昭头昏脑胀,不巧转运使夫人又听说了妹妹的遭遇,一路找上门去又哭又闹,最后还带人把县衙砸得一塌糊涂,趁着混乱,将妹妹和妹夫都救出藏了起来,展昭好不容易将他们找出,转眼又被劫走。

  这下连知县也碍于转运使面子不敢再查,展昭压力一日大过一日,案情本身虽已清楚,但其后枝节却让他疲于奔命,所以直忙到现在才抽空回程,此时那恶霸八成又被人救走了……

  他这次回来的想法是,如能请求包大人将此案提于开封府自然最好,如果不行,至少要立个斩监候。

  一旦定了此等大罪,那转运使至少不敢轻举妄动,好让他有时间继续彻查案件背后的问题。

  听完展昭之言,白玉堂半晌没有说话,最终,叹了一声:“如此简单的案子,背后却是这般复杂,也难怪你疲于奔命。”

  展昭眼睛一亮:“是啊玉堂!我真的是迫不得已……

  话没说完,又被白玉堂眼中的冷光打了回去。

  “不要找借口!就算是再忙也要吃饭!你说,吃一顿饭能用得了你多少时间?”

  展昭无言以对。

  “总之你好好休息!”白玉堂接过茶碗,将他推倒在床上,用和语气截然不同的温柔给他盖上被子。

  “一个月!记住,一个月!至于那件事,有你白爷爷来办!我保证让那个转运使家里焦头烂额,鸡飞狗跳!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展昭急得汗如雨下。

  让这只小白鼠去做,还不定搞成什么样呢!本来这事就够复杂的了,他再这么一掺和,最后还不得捅到天子那儿去!

  “玉常,玉堂,你听我说!不能这么做!”

  小白鼠得意洋洋地就要离开,展昭情急之下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,将他强行扯回床上。

  展昭是急得没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,白玉堂却是不同,被他在腰上这么一围一抱,腿一软,全身竟失去力气,被他轻易拉了回去。

  “我知道你想干什么!先斩后奏、装鬼吓人、他们卑鄙你便比他们更卑鄙千倍……”

  展昭坐在床上,将白玉常从背后抱住,急道:“但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解决!咱们现在是能处理便处理,不要再将事情闹大,否则会给包大人带来许多麻烦,这应当也非你所愿吧?”

  小白鼠出乎意料地乖乖点头。

  “所以这件事需要尽快禀告包大人,请他定夺。我想,这一个月我必然是休息不了的了。不过只要把事情一办完,展昭必当亲自领罚,希望白兄能够谅解。”

  若是平日的白老鼠,必定以“君子一言”一口拒绝,但今日……他仍是乖乖点头。

  展昭稍微平静下来,上腹又开始抽痛,他一边抵御着疼痛,一边思考如何才能真正说服对方,手下依照本能地抱紧白玉堂,一只手在他腰上滑动。

  “展昭知道白兄的关心,不过这点痛不算什么,只要小心些,按时吃点药,应该并无大碍。况且此事其中环节纷纷扰扰,一时也无法一一细说,若是白兄去……当然并非展某怀疑白兄能力,但若换一人去,又要重查一遍,反倒不好。”

  “白兄认为展某所说,是否有道理?”

  白玉堂继续点头。

  展昭从后方看去,发现这只白老鼠白皙的脖子已经红透了。

  ……嗯?

  啊!

  怪不得跟这只小白鼠说什么他都光点头!他怎么又……

  他的理智告诉他,现在必须放手。

  立刻、马上!

  但无论理智如何喝止,身体就是不听使唤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叹息一般的声音。

  全身颤栗,动弹不得。

  如果再没有人喊停的话……

  如果……

  门“吱哇”一声开了,公孙先生拿着一只玉瓶边看边走进来,口中道:“白义士,这是过去圣上赐予包大人的药,正可治展护卫的病,从明天起请监督展护卫照三餐服下……”

  “兵啷!”

  公孙策抬头。

  一只红透的老鼠站在床尾,一只红透的猫躺在床头——只有一小半,另外大半都从床上掉了下来。可怜茶碗掉在地上,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。

  公孙策摇头。

  “开封府财政困难……”他将玉瓶放在桌上,微叹气,“药可照三餐吃,这碗可不够三餐砸。展护卫、白义士,药放在这里,我先走了。”

  沉默,直到公孙策出去。

  白玉堂也不看展昭,蹲下便去捡那茶碗碎片。

  可他是受尽兄长和嫂子们宠爱的幺子,何曾做过这样的事?刚拿起一片碎片,手便让尖利的锐角划了一下,指尖顿时溢出几滴血珠。

  “玉堂!”一见他流血,展昭心痛万分,又伸了手要去握他。

  白玉堂灵活地闪开,甩下一句“你在这儿歇着别动,我拿东西来扫”,便逃了出去。

  展昭的手,收回,放至唇边,五指蜷了起来。

  “玉堂……玉堂……玉堂……”

  能看,能碰。

  不能看,不能碰。

  手中还留有他的触感,手心还留有他的余香。

  近在咫尺,却是咫尺天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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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即使是立下了那样的书面约定,展昭也的确把那三条违反得一条不剩。但案情万急,迟恐生变,展昭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了包拯,谈话中又是下跪又是保证,总之只为了达到一个目的——让他继续参与此事,直至结案。

  包拯经过一番考虑,心中也明白展昭说的确有道理,但展昭的身体也是他要考虑的重要问题,不禁左右为难。

  就在包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,白玉堂忽然站了出来,主动要求和展昭同去。

  白玉堂说:“虽然白玉堂如今已辞了封赏,但至少曾任御前四品带刀护卫,至今仍有御赐金牌。若与展昭一同调查此事,想必也无人敢以此发难。况且‘展护卫’从来不顾自己的身体……”

  他把“展护卫”一词咬得很重,同时一双大眼睛狠狠瞪了展昭一眼,令展昭冷汗涔涔。

  “若有我跟着,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。”

  哪里是“应该”不会有问题啊!只要他跟着,展昭肯定“绝对”不敢有问题。

  但包拯所虑之事并非仅此一件而已,否则刚才他便可直接提出此议,不必这般顾虑。

  他看着这两个飞扬少年,一个红衣如血,一个白衣无垢,并排跪在一起,是如此般配的一对。

  然而他们的身边却有无数的阻碍,一重又一重,他们逃不脱,甩不掉,就如这般并肩跪着,竟也不能伸出手去碰一碰,哪怕是微微一触。

  他对这两个孩子始终心怀愧疚,若能撒手放他们高飞,或许反而更好。

  但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,而他此时却还不能放手,也不能开口。这次若让他们二人单独出行,一路上朝夕相处,若即若离,对他们来说既是幸福,也是痛苦。

  一时间,他竟不能权衡其中利弊,更无法下定决心。

  “包大人!”看出了包拯的犹疑,白玉堂朗声道,“此次前去,定不辱命!请包大人成全!”

  短短两句话,已将决心表达得清清楚楚。既如此,包拯又有何理由阻止?

  “好,白玉堂听令……”

  虽然黄梁隶属汴梁,案情可提至开封府,但因两地之间路途遥远,天气亦逐渐转暖,不仅尸身难存,犯人和证物也不好押运,因此仍是交于黄梁县处理。而转运使之事,包拯将亲自斡旋。

  另外,根据展昭带回来的死者肉片,以及对死状的形容,公孙先生正在查是何种毒药所致,一有头绪,即刻将消息传予他们知晓。

  现在展昭和白玉堂到黄梁待查的问题有两个——

  ——那恶霸妇人究竟是从何处买的药?若是由小贩处购买,小贩何在?外表容貌如何?谈吐如何?

  ——尸体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不明显的伤痕?是否果真被毒药致死?或是假托毒药,还有其他幕后黑手?

  二人听从包拯面授机宜,频频点头后,领命而去。

  望着在门口消失的挺拔背影,公孙策忧虑地道:“大人,学生还是以为……”

  “公孙先生。”包拯加重语气说了一句之后,忽然笑了。

  公孙策吃惊不小:“大……大人?”

  “儿孙自有儿孙福呐。”包拯踱步离开。

  公孙策恍然大悟。

  赵虎戳了戳张龙:“大人什么时候有孙子了?”

  张龙惊奇:“我也不知道!”

  王朝叹气:“不是大人有孙子……”

  马汉道:“那是谁的孙子?”

  王朝:“……”   这一次赶路比上次赶回时更急。从案发到展昭进行调查,再到中间捉捉逃逃,加上他来回的路程,那些尸身都已经有了严重腐败的迹象,若是再拖下去,就更难办了。

  但这次毕竟有一只白老鼠时刻跟随,若猫不吃,老鼠也一起饿着;猫不睡,老鼠也绝不歇着。

  展昭可以不心疼自己,却万万不愿意那只被娇宠惯了的老鼠受苦,只有按时吃饭、按时睡觉,同时还要听从老鼠的安排,该吃药就吃药,一顿都不能少。他拼了命两天就能赶回去的路,这一去竟走了三天还多。

  一到黄梁,他们把迎接他们的知县等人甩在后面,首先便去查看那恶霸夫妇怎样了。

  展昭想了许多种可能,连追踪他们可能逃跑的路线,和他们可能的庇护所都考虑到了,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。

  “……什么时候?”

  “展、展大人您离开的那天上……”知县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。

  恶霸及其妻躺在尸床上,尸身早就僵硬了。

  展昭将视线从尸身上移开,转而毫无表情地盯着知县。可怜知县的衣服早就让汗浸透,现在抖得像打摆子一样。尸体腐败的恶臭还住口鼻中缭绕,但他们谁也没闲工夫去注意了。

  “谁干的?”

  “不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  “怎么死的?”

  “至今……尚……尚未查出……”

  “凶手是否留有线索?”

  “这……不……不……不……”

  展昭紧紧地握着拳头,防止自己不小心就一拳打上去。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,顺着拳往下淌。

  白玉堂低头看一眼,稍微一侧身,将他的手挡住,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为他轻轻把手指掰开。

  展昭微微放开,一把抓住了他的手,两人十指纠缠,难分难解。

  “事情已经发生,跟这些饭桶生气也没用,”白玉堂道,“我们还是再看看那七口人的尸身,也许能发现些什么。”

  展昭点头,却忽然顿住,盯着知县厉声道:“那七口人的尸身呢?”

  白玉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尸房东侧方的地面上有一大团焦黑的印记,好像曾有一些东西放在那里。

  东面墙壁上也有被烧过的痕迹,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有烧糊的味道,只是他们刚才都被恶霸夫妇的尸身吸引过去,没注意到那里。

  知县的身体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,扑通一声跪下,他身后的师爷、衙役们也都跪了下来,磕头如捣蒜。

  “大……大人哪!”知县放声大哭,“下官糊涂!是下官糊涂啊!您走的那天晚上……”

  展昭时任御前四品带刀护卫,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官职,但品级很高,这位知县连七品芝麻官都不是,只是个“从七品”,展昭的到来让他的精神时刻处于严重紧张状态,加上和陕西转运使的问题,这小小的官儿整日吃不香、睡不好,就怕得罪了哪一边,甚至落得两边都不讨好。

  展昭一走,县衙当夜便开始大肆庆祝,首先恭恭敬敬将恶霸夫妇放回家中,然后开始宴请宾客,转运使夫人和恶霸夫妇被他奉为上宾。

  但乐极生悲,恶霸及其夫人宴会后回到家中,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们,等他们的家仆第二天发现时,他们已经永远不必再坐牢了。

  而当知县醒了酒,再到尸房去看那七口人的尸身时,已经被人在屋子里烧得干干净净,所幸墙壁乃是泥造的,因而只烧光了尸身,没有引起大范围的失火。

  展昭和白玉堂的手越握越紧,白玉堂已经感觉到有点疼,但他并没有说什么。

  展昭咬牙道:“仵作……验尸没有?”

  跪在衙役最后的老头应道:“小的无能……他们全身无外伤,无中毒迹象,看起来……应是睡梦中自然死亡……”

  展昭扣住白玉堂的手,握紧了又松开,松开了又握紧,白玉堂知道他是在控制自己的怒气——温文君子展昭,是不会在无用的事上发怒的。

  趁着没人敢抬头的时候,白玉堂抓起展昭的手,轻靠在唇边一吻,展昭的怒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
  “你们起来,都出去吧。”展昭平静地说。

  知县等人不相信自己居然有如此好运,激动得连连三拜,连滚带爬地就窜出去了,片刻,尸房里的活人只剩下展昭和白玉堂两个。

  展昭看着白玉堂,白玉堂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开,脸却是又红了。不过,这一回是一层薄薄的红,白嫩细润的脸颊中隐隐地透出红霞一样的颜色,竟让这只小白鼠看来异常绮丽。

  展昭仿佛受到诱惑一般缓缓向他抬起了手,似要抚摸他薄红的脸颊,半途,忽然硬生生地住了手。

  “玉堂,我们……”

  “你不是该叫我白兄?”白玉堂低眉而笑,却没有丝毫平日的神采飞扬。

  展昭无语。

  白玉堂绕过他,走到恶霸尸身旁边,开始解他的衣服。

  “玉……白兄!”展昭慌忙改口,“你做什么?快住手,别弄脏了……”

  白上堂停下动作,似笑作笑地看着他:“你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?怕脏如何查案?嗯?”

  尽管非常想说不希望那双白玉似的手沾染这些脏物,但心知这样说出来只会遭到白玉堂的讥讽,展昭思前想后,终于讷讷,不再言语。

  由于尸体已经僵硬,再加上有轻微腐败,衣服非常难脱,为不伤害尸体本身,两人只能用刀将布料划开,这才脱了下来。

  从表面看来,尸体果然没有什么伤痕,全身的痕迹只有身体背面大面积的尸斑,以及右下腹部一块从皮肤中透出的淤青痕迹。

  展昭指着那块淤青痕迹,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难道有人在他这里踢了一脚?”

  白玉堂看了一眼,答道:“不,这是他要烂掉的征兆,一般从那里开始,后蔓延至全身。”

  展昭有些惊奇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白玉堂显得更惊奇:“我为什么不能知道?”

  “……”

  两人相对无话,忽而一笑,之后,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
  你了解我,我了解你,但,不过如此而已。

  两人在恶臭中待了整整两个时辰,将恶霸的尸身从头到尾细细地查了个遍,连头发也剃光了,口、鼻、下体无一疏漏,却连个针孔也没看到。

  一无所获的两人出了尸房,门外清新的空气让人忍不住猛吸几大口。展昭终于舒服了些,正要说话,却见白玉堂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,在角落里呕吐起来。

  展昭大惊失色地奔至他的身边,无奈手上还沾染尸液,无论如何不想这么碰他,只得大吼:“人呢!快来人!都给我滚出来!拿水来!”

  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的偏院蓦地出现了许多人,知县等人像从地底下钻出般冲了出来,手中端的又是茶又是水,看来早就准备好了。

  ~f~a~n~j~i~a~n~

  知县来请他们吃晚饭时,白玉堂还是不舒服,加上当时呕得太难看——虽然展昭根本不让别人接近他,甚至大部分时间都用身体遮挡他,但他还是觉得很没面子,因而坚持不去。

  展昭心疼他难受得煞白的小脸,又不忍心逼他吃,便让人先送了一桶热水,让这只爱干净的小白鼠把自己洗一洗,洗掉身上依然沾染着的尸臭味,这样也许还能有点胃口。

  没想这只老鼠今天怎么也不听话,连澡也不洗了,径自往床里塞,展昭想把他拉出来,却被劈劈啪啪打了好几个巴掌。

  巴掌不疼,问题是好心被枉顾的感觉太糟糕,展昭不禁心头火起,真的像捉老鼠一样把白玉堂从被窝里揪了出来,嗤啦嗤啦几声,硬是将那身雪白的衣服撕成破布条,然后将那只白玉似的老鼠丢入澡桶之中。

  白玉堂在澡桶中浮沉了几下,呼啦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,指着展昭大骂:“你这只臭猫!不要以为你白爷爷病了就能乖乖受你欺负,我今儿非扒了你的猫皮做帽子不可!”

  可惜白爷爷忘了一件事——他的衣服早就被展昭扒光了,现在全身上下是一览无遗,偏偏他还抬起一只脚想从里面跨出来……

  展昭只觉得鼻子痒痒的,有两股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。他慌忙去遮掩,但哪里瞒得过眼尖的老鼠?

  白玉堂看看自己,大叫一声跌了下去,在澡桶里溅起大片的水花。

  “展昭你这个伪君子!”白玉堂咬牙骂道。

  展昭苦笑,捂着鼻子逃了出去。

  是,他是伪君子,他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。

  平日在别人面前总是装出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,在真正面对考验时,却立刻就露出了隐藏在那张皮下的本性。

  那肮脏的、不堪的……本性。

  白玉堂甩一眼仓皇逃走的猫,嗤笑,又叹了一声。

  “真是……没用的猫儿……”

  ~f~a~n~j~i~a~n~

  或许是包大人的斡旋起了作用,也或许是转运使夫妇明白了自己的错处,当他们二人再继续查这案子时,转运使夫人没有再来找麻烦。

  可是这一次,有没有人找麻烦都一样了,因为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人切断,他们除了两具连死因都看不出来的尸体外,什么也没得到。

  展昭终究束手无策,就连平日自吹“聪明无双”的白玉堂,也不再鼓吹自己的聪明才智了。

  经过仔细思考与探讨后,他们决定还是将尸身送回开封府,请公孙先生想办法查查看。

  但鉴于那一家七口之事,这两具尸体绝对有可能也落得火葬的下场,展昭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由白玉堂将尸身送回,自己则留在黄梁继续查探。

  听闻他的决定后,白玉堂大怒。

  “什么必要!什么破案!根本跟那个没有关系!你只想让我离开罢了是不是?展护卫,展大人,不要跟我打官腔,我白玉堂不吃你那一套!”

  展昭不语。

  没错,尸体的安全只是小问题,大问题在于他们的朝夕相处。他们之间其实绷着一根无形的细线,稍一碰,便会弯曲,再一碰,便会断裂。若再这样下去,难保那根线不会提前断裂,到时再补救就晚了。

  见他不回应,白玉堂气得笑了出来:“好,好,展大人,你不说话也没关系,我无所谓。不过我告诉你,我是不会回去的,我锦毛鼠白玉堂没有失败了就夹着尾巴逃走的爱好!我要在这里查案,直到查清楚了为止。”

  “你想回去?好,你回去。正好再告诉你一个消息,”他顿了一下,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表情。

  “月华,你的未婚妻……昨日已到了开封府,据说是想催着你完婚呢。展大人,恭喜了。”

  “什么?月华!”展昭大吃一惊,“她怎么现在……不!我的意思是,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消息?”

  白玉堂冷笑:“你当陷空岛的眼线、信鸽都是吃白饭的?展大人你就别装了,其实你不就是想见她吗?老老实实押着那两个回去吧,这机会再好不过了。”说完,转身就走。

  展昭一把抓住白玉堂的左手,想将急于离开的他拉回来。然而白玉堂一转身,竟抽出画影抵在他的咽喉上。

  “展大人……”他微笑着说,“展大人,别碰我,行吗?”

  展昭纵使有一千、一万个不愿,却比任何人都了解白玉堂的自尊。如果再继续这么抓着他,他就算不砍了他展昭,也会砍了他自己的手,所以他还是强迫自己,慢慢地,一根一根地,放开了自己的指头。

  “对,这才对。”白玉堂活动了一下疼得发麻的手腕,像面具一样继续微笑着说:“所以,还是你回去吧。”

  展昭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愤怒。

  我的心思你不明白吗?我的矛盾你不明白吗?我的痛苦你不明白吗?事情到这个地步,难道全都是我的错?

  不由得,他也冷笑起来:“白兄说得是。正巧在下的身体最近仍是不适,若有月华在旁照顾,那才是真正的温柔好事,比一个会粗野骂人的男人好得太多。”

  白玉堂没有回击——他竟然没有回击,而是抬眼看着展昭,目光中隐隐混杂了一丝痛苦。

  “展昭……”良久,他说:“你真他妈的……是个混蛋!”

  尽管口中吐出的是恶毒的咒骂,却掩不住莹亮的水光在他眼中微弱地闪烁。

  白玉堂是谁?

  他是意气风发、快意江湖的少年侠士!他不是展昭,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学会隐忍,只要他想,就不怕让人知道。

  可是这一次,他在隐藏自己的情绪。

  人,只在会伤害自己的人面前隐藏情绪。

  展昭后悔了,他一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。

  白玉堂抬脚想离开,展昭猛地从后面抱住了他。

  “玉堂……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我不该胡说八道……你说得对,我是个混蛋,我就是个混蛋。你骂多少声都没关系,我一定会听!玉堂……”

  只要玉堂原谅他,只要玉堂原谅他……骂多少声都没有关系……只要玉堂原谅他!

  白玉堂闭上眼睛,将眼中的水光眨回去,然后抓住展昭的手指,像展昭刚才努力放开的方式一样,一根一根,慢慢地,慢慢地撬开。

  展昭避开他的手指,反而抱得更紧,双臂的力量大得就像要抱断白玉堂的胳膊。

  白玉堂见无法摆脱,便开始烦躁地扭动,扭动得身后的人心急万分,却又不禁被挑起与怒火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火。

  “展昭!你给我放开!展昭你听到没有!展——啊!”

  “玉堂……”展昭在他耳边不断地轻声耳语,“玉堂……玉堂……玉堂……”

  展昭的声音仿佛带了电流的酥麻,穿透了白玉堂的身体,让白玉堂一阵又一阵的颤栗。

  展昭明白自己很卑鄙,因为他早已知道,只要他这样轻声叫着他的名字,白玉堂就必然无法逃脱他的怀抱。

  他不能让白玉堂离开自己,不管用多么卑鄙的方法也无所谓!

  因为他知道,若真让白玉堂就这样走了,他真的会就此“离开”,骄傲地甩下他,再不回头!

  他一边呼唤白玉堂的名字,一边用牙齿扯开了他的衣服,从又逐渐变红的颈项,往圆润的肩膀和肌肉紧实的背部亲吻下去。

  白玉堂闭着眼睛,紧咬牙关,就像隐忍痛苦般。

  忽然,只听“当啷啷啷”一阵串响,画影掉到地上,发出了相对于他们而言太过巨大的震响,打破了这绮丽的气氛。

  两人如同刚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,展昭微一分神,白玉堂猛地摊开他,拉起已经被脱到腰际的衣服,满面潮红地跑了出去。

  ~f~a~n~j~i~a~n~

  白玉堂逃出了县衙,在街上茫然地转来转去。

  他不想回去,也不想见到展昭,他怕再看到他,会真的一剑剌上去。

  其实那件事并不怪展昭,他自己心里也明白。

  在茉花村,丁家兄弟导演了一场比武招亲的戏,选手只有展昭一个人。面对丁小姐,展昭既不能赢她,也不能输给她。

  所以他故意挑掉她的耳环,算是在无形中赢了她,这是风度;同时在表面上认输表示下风,这也是风度。

  丁家兄弟和丁小姐却曲解了他的意思,硬说他是有心爱慕,强行为他订下与丁小姐的婚约。

  等展昭知道时,他们已经拿走他的巨阙,换成了丁小姐的湛卢,并向所有人昭告了他们订婚的消息,让展昭百口莫辩。

  白玉堂和展昭的感情其实一直都不太明朗,两人在暧昧中互相试探,一边惴惴不安,又一边享受着那些过程。

 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订婚却在刹那间破坏了一切,他们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,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纽带,瞬间便断裂了。

  这又能怪谁?丁家兄弟?丁小姐?

  其实谁也不怪,只能怪他们自己。如果他们之间的牵绊够深,感情足够成熟,对彼此有足够的信任,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烦恼。

  走着走着,白玉堂忽然停了下来,看向路边小摊上挂的铜镜。

  铜镜反射着身后的影像,一名华服女子鬼鬼祟祟地远远跟在街角处偷看白玉堂,害得白玉堂也和她一起受注目,想不发现她都难。她却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,一副“你看不见我”的架式,光明正大地躲在那里偷看。

  铜镜中看不清楚她的容貌,如果这样掉头去问,说不定她还会尖叫“非礼啊”。

  然后趁别人指摘他的时候逃走。这种事他经历得太多了……人总是要从挫折中成长啊……

  他眉头一皱,一计上心,随即迈开大步向前走去。女子细碎的脚步声,在后面歪歪倒倒地追来。

  走到两排间距较小的民房时,他忽然转身向巷道中跑去,女子小脚的细碎声音就在后面猛追,还伴着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。

  这女人……不是傻的吧?白玉堂有些无语了。

  就算他不是白玉堂,而是一个最平常不过、不懂武功的人,至少也能听到身后的声音吧?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追来?不怕被他发现以后把她怎么样吗?

  前面有一个拐弯,白玉堂跑过去后一转,就站在墙边守株待兔。

  兔子傻呵呵地跑到了拐角处,居然还懂得整个人先不过去,而是鬼鬼祟祟地把脑袋伸出去看……

  一把剑,连同剑鞘,沉重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。

  “哟,”白玉堂轻佻地笑道,“美丽的姑娘……不,夫人,你这么跟着我走东走西的,到底想干什么?”

  这个傻得让人都不忍心骂她的跟踪者吓呆了,只知道瞪着圆圆的眼睛,看着自己追踪的人。

  她长得不漂亮,眼睛有点小,嘴唇有点厚,却有一种特殊的韵味,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。

  刚才在铜镜中看不清楚,白玉堂还以为她挽着少女发式,离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云鬓高挽的妇人。

  “我问你话呢,你要干什么……”

  “非礼呀——”

  尖叫声直冲云霄。

  白玉堂气得全身无力。这些女人能不能找点其他有意义的话来喊?个个都是这样!真想现在就杀了她……

  “非礼呀呀呀呀呀——”

  “别喊了!”白玉堂冷笑着用剑鞘拍她的肩,“在这种小破地方还没半个人能打得过我,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远点,否则一剑下去劈了你!”

  几个小老百姓从巷道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这边,白玉堂向他们一比划手中的剑,那些人吓得一哄而散。

  当女子发现没人能给她做主的时候,总算还认了点命,收回她的尖叫,尴尬地咳嗽了两声。

  “对不起,这位公子,小妇人只是有点害怕……”

  看不出来你害怕……白玉堂心道。

  “我不管你怕不怕,你这么跟着我是不是有事?没事就快走,不然我抓你去见官!”

  他说一句,女子就往后退一点,最后退无可退,几乎贴到了墙上。这回她的表情说明她是真的害怕了。

  “白……白大人……”她讨好地说,“其实小妇人并无恶意,只是手中有命案线索,不知白爷愿意听否?”

  白玉堂笑着挑眉:“哦?你认识我?”

  “那是、那是,”女子笑得很谄媚,“谁不知道咱黄梁来了两位大人,御猫展大人玉树临风,锦毛鼠白大人英俊稠党,一见都知道。”

  稠党?

  白玉堂为这个词很是费了一番思量,本来以为是在暗示什么,之后才发觉根本不是那回事,她纯粹是念错字而已。

  不管怎么样,少年英雄白玉堂还是很喜欢听好话的——谁不喜欢听好话呢?所以他的口气自然也和缓了许多:“既然你有命案线索,为何还如此鬼鬼祟祟的?”

  “那是因为……”女子看看周围,做出一削神秘的样子在他耳边道:“这事儿若是让别人听了去,小妇人说不定就没命了呢!”

  白玉堂心中突地一跳:“此话怎讲?”

  见白玉堂感兴趣,女子更是得意,好像要强调自己的话多么重要一样,将他从根本没有人的小巷这边,推到同样根本没有人的那边,压低声音道:“大妇以为她神不知鬼不觉,其实小妇人全知道!”

  “那人她问那小贩买毒药时,小妇人就看着呢!她就是想害死老爷,然后自己占有家产!别看老爷一副好色窝囊相,其实家里还是存了不少好东西,她早就上心了!”

  白玉堂有些惊讶:“你……你是那恶霸的偏房?”

  “正是!”

  “那知县为何没有提起?”

  女子唉呀了一声,夸张地甩着手帕道:“白大人!您以为有哪个女人不好妒的?我家老爷花是花,但从来不敢在他老婆面前花!他敢娶我过门?那他老婆还不跟他闹翻天!所以直到现在小妇人还没得个名分,认识的哪个不笑我?结果老爷又这么去了……”

  她一边说一边假惺惺地掉几滴泪,白玉堂看着她的模样就发寒。

  “好了,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,你家的事自己去解决。对了,你刚才说你看到那小贩了?怎么看到的?你不是不能进家门?那小贩什么模样?你是否认识?是否听见他们说了什么话?还有……”

  那女子神奇地止住了泪水,又嘻嘻笑起来:“白大人,别着急,听我说呀……”

  那些天,恶霸已然不再去偏房处,偏房左思右想,总觉得自己说不定被遗弃了,心中不忿实在难忍,于是悄悄来到了恶霸家中。当时恶霸还未起床,只见大妇在院中与一男子讲话。偏房以为自己抓住了大妇偷情的证据,不由兴奋万分,赶紧找了个隐蔽之处躲着偷听。

  大妇说:“这些便够吗?”

  男子说:“够了,这一点便够杀十头牛,你家的怎么也不比牛壮吧?”

  大妇说:“这般好东西,我以前怎的都不知道?”

  男子说:“这是秘方,大家都知道便不是好东西了。”

  大妇说:“倒也是。”

 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,男子就走了。偏房从隐蔽处努力伸着脖子想看那人长得什么模样,却只看到一个穿着普通贩夫衣服的男子出得门去,男子一直背对着她,到最后都没看到他的脸。

  “既如此,你当初为何不报官?若是告倒了她,你不就成了正房?”

  女子又是嘻嘻一笑:“白大人,便是告,也得有人听呀!知县老爷一听要告的是她,屁滚尿流地就把小妇人赶了出来,小妇人又能上哪里去告?再说了,现在不是正好么?那两个都已死掉,那家财最后还不落到我头上了?”

  她竟能将如此恶毒的话说得这般坦白,白玉堂竟连鄙弃她的意思都鼓不起来了。

 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,如今却又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:那个贩夫是什么人?他为何拥有效果如此猛烈的诡药?

  又为何知道大妇要买——或者说,大妇又为何知道应向他买?

  “你果真不认识那人?仅是背影也应当认出一些吧?”

  “说到这就更怪了,”女子做出一副越发神秘的样子道,“在咱黄梁这地方,大家伙儿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哪家丢了鸡,哪家丢了蜡烛,立马都知道了!哪有谁不认识谁的道理?可这贩子,小妇人左思右想,把县里的男人都想遍了,就没一个合适的!白大人您说怪是不怪?”

  看着她的表情,白玉堂微笑起来。

  “是怪。可你这线索又有何用处?贩夫之事,你家大妇也说过。而如今你一没看见他的面容,二不认识他的背影,找我做什么?”

  那女子笑得夸张异常,那神情中竟带了些许诡异的味道:“白大人,您这就有所不知了,小妇人虽是斗大的字不识半箩筐,但对人却是过目不忘。前两天,小妇人在京城见一人……” 
 看着白玉堂逃走的背影,展昭没有去追。

  虽然他心里想,想得简直恨不得飞出去追!但是不行。

  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感情暴露在别人目光之下,这并非名利问题,也并非自私,而是他不想让那些污言秽语伤害那只小白鼠,他不想让他雪白的外袍上沾染一点肮脏的东西,即使是因为自已。

  所以他只能待在县衙里等,等着白玉堂回来。可他从日落西山一直等到明月高升,又等到了霞光东照,也没有等到白玉堂的身影。

  他急得在县衙中不断兜圈,对知县大发脾气,派出县衙中所有的人去找,连知县也连滚带爬地和衙役们亲力亲为,当然展昭自己也小可能一直等在衙门里,否则他会发疯!

  在黄梁县,许多人都记得那天晚上有位红衣青年一家一家地敲门,焦急地抓住每一个他见到的人问,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的英俊少年。

  一无所获。

  那天晚上他竟是一无所获!

  只有人说傍晚时见他与一名女子在一起,却无人知晓那女子是什么人,也没人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。

  当听到白玉堂和一名女子在一起的时候,展昭心中蓦地一痛,尽管他知道这痛毫无道理,却怎么也无法阻止。

  白玉堂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,连一句留言也没有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  展昭至少有一点很确定,那就是虽然这小白鼠平日任性妄为,可他不会让别人担心,如果他要离开,绝不可能没有给他任何的消息!

  能让他这样不见的只有两个理由,一是他来不及,二是他不能。

  想到这之中的任何一种可能,展昭都心神大乱,他已无法再继续查案,一边让知县找人想办法保存尸体,一边飞鸽传书呈报开封府此地的情形,而自己则在县里继续寻找,希望能找到一星半点关于白玉堂的消息。

  然而,半个月过去了,连公孙先生都已来过,查验完尸体,暂时将此案以无头公案做结,并在转运使夫人同意下将恶霸夫妇下葬,他却仍然没有查到白玉堂的下落。

  “展护卫,查不出来……就回去吧。”公孙先生望向他的目光已经近乎怜悯,“看看你自己,不吃药、不吃饭、小睡觉,现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,若是白义士回来,你如何向他交代?”

  展昭摸摸自己身上已经大了一圈的官服,憔悴地苦笑:“公孙先生,我明白您的意思,我也想吃,但只要想到说不定他如今还在受苦,说不定被人抓了去严刑拷问,说不定……我……我怎么吃得下去?我怎么还吃得下去……”

  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,这个伟岸的青年,一说到这里,泪花竟在眼眶中打转。

  公孙先生长叹一声。

  “可你在此处耗着又有何用?这黄梁县不过就这几户人家、这一点地方,你这半月来几乎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,是否该往别处想一想?比如,案犯早已将白义士带出黄梁……”

  展昭领悟。

  当天,展昭便与公孙先生离开黄梁,赶回了开封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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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对公孙策而言,猜测白玉堂不在黄梁,其实是一个不够深思熟虑的决定,但在那种情况下,如果他不那么说的活,只会让展昭一直滞留在那里,直至崩溃为止,这并非白玉堂所愿。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,而事实上,也是如此。

  他们刚刚进入汴梁城地界,早已接到消息的开封府立刻派出马汉前来迎接。

  “白玉堂给展大人传来了口信!”一见到他们,马汉连马都来不及下,劈头就这么说。

  “什么?”展昭失声道:“他已经回来了?”

  马汉回道:“他没有回来,只是让一个小孩带回来一句口信,说是给展大人的。”

  展昭急问:“是什么?”

  “安,勿念。”

  “只有这一句?”

  展昭从马上一把拽过了马汉的领口衣服,公孙策拉都没拉住。

  “你是不是记错了!他消失了这么久,怎么可能只带回来一句口信!”

  “展……展大人……”

  马汉结巴。“白、白、白大人他他他真的只带回来这一句!”天哪,他怎么敢隐瞒?他怎么敢……

  展昭知道马汉在此事上是不会对自己隐瞒的,但,为何只有这一句?难道是他有什么危险?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只有时间说这一句?

  公孙策道:“那个传话的小孩何在?”

  马汉憨直的睑上,露出了近乎认命的绝望表情:“他……刚要走就死了……”

  公孙策大惊失色,心中不断埋怨包大人派谁不好,怎么就派了马汉过来?要是王朝的话,就不会像他这样有一说一、有二说二,连转圜都不会。

 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展昭对此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,他只是沉默地向公孙策和马汉抱了抱拳,一拉缰绳,率先纵马向汴梁城飞奔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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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送口信的孩子大慨十一、二岁的样子,衣服破破烂烂,不知多久没洗澡了,即使身体还未腐烂,也仍是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。

  这孩子也和恶霸夫妇一样,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,也没有中毒的迹象。他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,连面色也如生前一般。

  包拯看着孩子的脸,叹道:“这事难办。”

  公孙策道:“大人说得是。若这孩子有致死因素,那还可以此追查,但如今这般连伤都没有,连设立案卷也甚是牵强。”

  展昭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孩子,只道:“开封府不能查?”

  “查是可以,”包拯再叹,“然而此案无凭无据,虽与黄梁县案件相似,却无处干系,实在难查。”

  展昭没有生气,没有怨怒,他沉默地看了看周围的人,转身出去了。

  张龙道:“包大人……”

  包拯道:“无妨,展护卫自知轻重。”

  公孙策道:“但,毕竟事关白义士……”

  包拯道:“他毕竟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。”

  公孙策低头:“是。”

  展昭站在开封府庭院中间,深吸了几口气,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。

  那送信的孩子死了,不代表玉堂会有什么事,既然玉堂带回消息说安好,那就必然是安好。

  他应该相信玉堂,相信他的能力,相信他吉人天相,相信他……

  不行……不管怎么想,心中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收缩都让他坐立难安!

  玉堂真的没事吗?

  他若真的没事,怎会连一个手信都没有,只有空口无凭的一句“安,勿念”?他应该知道,这样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放心的!若真是要让自己放心,那他至少也应该给一个可信的暗号才对!

  最奇怪的是,对方为什么要杀了那孩子?

  如果是要杀那孩子的话……应该在他传口信之前才对,为什么恰恰是在他传口信的同时杀了他?

  不!那绝不是玉堂放出的消息!

  绝不是!

  那对方是谁?谁掳走了玉堂,还专程放给自己这样漏洞百出的消息?

  到底是谁?!

  “展大哥。”

  轻柔似水的声音,从背后响起。

  展昭没有听见,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,已被心中隐隐深藏的凶狠所占据,而狰狞得有些恐怖。

  “展大哥!”声音的主人绕到他的前方,看到了他的脸,不由惊呼一声,“你怎么了?展大哥!”

  展昭蓦地回神,一张面具似的笑容就轻轻地挂在了他的脸上。

  “哦……是丁姑娘……”

  一声丁姑娘叫得丁月华面上一阵飞红:“展……展大哥,都到这时候了,你还叫人家丁姑娘吗……”

  展昭漠然地看着她,他现在没有心情也懒得费心思与她周旋,所以对她的话只是装作没有听到。

  他手握湛卢,向她说道:“丁姑娘,请恕展昭为案情所困,无暇分神。请丁姑娘先行歇息,展昭还有事,不能奉陪了,请勿怪。”说完,转身就走。

  蓦地,只听一声大喝:“展昭受死!”

  一柄明晃晃的剑就从刺斜里穿行出来,直取展昭双目。展昭身体微旋,用剑一格,将那柄剑身推到一边。

  哪知剑主并不领他相让之意,反倒步步进逼,唰唰唰几剑连环击出,迫得展昭不得不连连后退。

  丁月华惊叫:“二哥,不要伤他!”

  丁兆惠剑招频出,口中笑道:“妹子不必惊慌,看着二哥怎么为你修理这负心汉!展昭!出剑!”

  展昭心挂白玉堂,被纠缠几招后早已失了耐性。

  再听他竟如此说话,不由心头火起,却也不将手中之剑出鞘,而是只以剑鞘去击。湛卢剑鞘竟被他当做了风火轮一般使得呼呼作响。

  丁兆惠顿时懵了,只觉漫天皆是剑鞘影像,无论出手何处皆无胜算。

  他仅是稍一犹豫,展昭手中的剑鞘已狠狠打中他的前胸,丁兆惠胸口一闷,噔噔噔后退了七、八丈,一时间丹田内气海翻涌,差点吐出血来。

  “展……展昭!有你这么对付二舅子的吗!”丁兆惠恼羞成怒,大叫道。

  丁月华赶紧奔至他的身边,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,发现他只是受了振荡,立时放下心来。

  “二哥,谁让你去和展大哥打……”

  丁兆惠气急:“妹子!你心眼儿偏了是不是?我不给你出气谁给你出气!这展昭把你在茉花村一丢一年半,到现在不仅没有迎娶的意思,连咱家他都不去!这叫哥哥怎能不急!”

  丁月华红了脸,声音也低了下来,忸怩道:“可……可是二哥,这事也急不得,展大哥也是忙……”

  说到忙字时,两人同时看向展昭,这是他们在给他台阶下,展昭心中明白,却是拱手一礼之后,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。

  “啊!妹妹你看他这样子!看我今天不揍他!”

  丁月华拼命拉住哥哥的衣服,求道:“二哥二哥,别这样,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妹妹的心的,你别着急,这总得慢慢来啊。”

  “一年半了!一年半了!还慢慢来?妹子你也不小了……”

  “二哥……”

  展昭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,现在他心里只想着玉堂,他只想着在哪里才能找到玉堂,别的,他什么也听不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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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。他被人用金针刺入睛明穴,双目暂时失明,双手双脚筋脉处也被刺了针,无法站立、无法行动、无法使用武功,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。

  那天的事,白玉堂自己也觉得很丢脸。那二房正说到关键处,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案情吸引过去之时,忽然有八名身穿寻常百姓衣服,却头罩黑纱的壮年男子挟持了她,以她生命为质,迫他束手就擒。

  在那种时候,他心中首先想到的自然是,那女子和他们是否同一路?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中的圈套?

  不过对他来说,更重要的是那女子口中的线索,就算她说的线索是假的,在她身后也必定有人指使,根据这一点,至少也能有个大概的案情方向。

  于是他丢下了画影,让那些人制住了自己的穴道。

  抓住他之后,那些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,白玉堂听见那女子的呼吸瞬间远离。

  而他也立刻被带离原处,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,耳畔风声呼呼,但怎么也听不出自己的方位。

  再之后,他就到了这里,等醒来时已被扎了针,不能动,不能看,不能使用武功。

  在他被俘之后,他竟没有听到那些人说过一句话!他们只是按照既定的方式将他带来带去,一句话也不跟他说。

  这是有组织的行动,而且这次行动异常严密,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——哪怕是一丁点希望。

  不过,即使被弄得像个废人一样,白玉堂仍是白玉堂。

  他的耳朵还能听,听得到外面偶尔传入的莺莺燕燕淫词艳语。

  他的鼻子还能闻,闻得到自己所在之处有女子所用高级香粉的味道,那种香粉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。

  他的身体还有感觉,感觉得到周身的狭窄,以及气流的发闷。

  这里应该是青楼所在,而且他是被关在了一个暗格、机关,或者棺材一类的东西里。但青楼放棺材实在晦气,所以应该不是棺材,最大的可能该是暗格或者某种机关。

  他已经在此待了十四天。

  在这十四天中,只有一个脚步很轻,但明显不会武功的女子来照顾他喝一点稀粥,偶尔会将他手脚上的禁制解除一半,允许他稍微活动,或者伺候他去如厕。每次女子进来时,白玉堂都努力和她说话,但她从来没有回应。

  除了这名女子之外,没有人到他所在的房间附近来,嫖客们的声音也都在远处,很少接近这里。

  说明这里住的要么是不太红的花娘,要么就是红得发紫、她不发话就没人敢接近的花娘。

  千古风流我一人的白玉堂,居然被关进青楼里……白玉堂苦笑,这可真是风流到家了。

  脚步声又轻轻地进来了,掀开盖子,将他从里面扶出来。

  他们一天只让他吃一顿,但总是在固定的时刻,并非这时候。

  “怎么?要将我放出去了吗?”白玉堂笑道,“或者是姑娘心仪玉堂,准备将我救出以后以身相许呢?”

  基本天,不让白玉堂说话是一项艰苦的工作,只要白玉堂醒着,发现身边有人,那就一定非得大说特说。

  那女子倒有耐心,就听他说,但从来连个回应都没有。

  今天却是不同,那女子竟与他说了一句话,一句他专程为之等待七天的话。

  “那恶霸的二房已做送往他处,白少侠,你可以走了。”

  “哦?送往他处?好一句轻松的借口!”白玉常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,冷冷道,“若是她已被杀,我岂不是也不知道?反正天大地大,死无对证,你们爱怎么说都行吧!”

  那女子沉静地道:“白少侠信也好,不信也好,此事就这么完了。小女子现在就将白少侠送回展大人身边。”

  展大人身边?

  白玉堂心中忽然疑惑起来。为何是送回展昭身边,而不是送回开封府?

  最重要的是,掳他走时的行动一气呵成,若不是熟手,就是演练了多遍,那么护送他离开竟是这般轻易?他们掳他到底意欲为何?

  两个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,站到他们身边时稍微停了一下,中间有衣服的摩擦轻响,以及女子头上的装饰叮当,那应该是两男子在对她施礼才是吧……

  白玉堂想,自己可能猜错了,她应该不是这次案情最底层的人,而是有点身份的,甚至有可能是大大的关系人……

  可惜,可惜,他连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,唯一的线索只有她的声音,还有她身上的香粉,但这两样在某些人身上都是随时可以变化的东西。

  两双粗壮的手将白玉堂从暗格中抬出,放在什么很柔软的物事上,女子轻巧的脚步走向他,白玉堂只觉睡穴被某种尖利的东西扎得微微一痛,就又昏睡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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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四天了,依然没有白玉堂的消息。

  展昭如同一只困兽,十四天的等待早已让他扔掉了那副温柔的面具,在开封府内简直是暴跳如雷。

  就连无意在街上看见的偷儿,被他抓住后也当即给打了个半死,如果不是张龙和赵虎死死架住,那个倒霉鬼可能连骨头渣都要被展昭剁干净了。

  十四天了,玉堂,你在哪里呢?

  展昭轻轻点亮房间的灯火,看着那跳跃的火光,心中一阵阵酸楚。

  玉堂……玉堂……你究竟在哪里?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?玉堂……

  丁月华端着一碗参茶站在门外,听到屋里轻微的叹息声,精心勾绘的美艳容颜露出一丝黯然的阴郁,但她很快就收起了那丝阴郁,露出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笑容。

  “叩叩叩。”

  “展大哥。”

  展昭很想说“你不要进来,让我安静一会儿”,但他不能这么说,因为他是展昭……他是展昭,所以很多事都不能做。

  “进来。”

  丁月华推开门,一手端茶盘,一手拎起裙摆,娉娉婷婷地走向他。

  “展大哥,你这样劳心劳力的,说不定白大哥回来之前你就已经垮了呢!这是小妹花一晚上给你熬的参茶,你尝尝看?”

  不动声色地推开茶碗,展昭道:“多谢丁姑娘,请放在这里吧。”

  丁月华眉头微龌,露出一个伤心至极的表情:“展大哥……”

  “你放下。”展昭温和有礼地说。

  丁月华心中暗自咬牙。好,好,白玉堂,这次是你赢了,不过,我就要看看你还能赢多久!

  “展大人!展大人!”

  外面忽然变得嘈杂起来,惊喜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。

  展昭一惊,提着剑跑了出去。

  马汉摸黑就扑了上来,差点把展昭压个马趴。

  “展大人!展大人!”马汉已经激动得连声音都有点变了,“白!白!白!前面!白!”

  一听到白字,展昭的整个世界已经被那个潇洒的白影所占据,立时飞身而走,连多说一句话都嫌太慢了。

  今晚,开封府门口有人击鼓鸣冤,可是当衙役出来看时,哪里还有击鼓者的影子?只有那身穿白衣的少侠被遗弃在青石地板上。

  展昭赶来时,王朝正小心地抱起白玉堂往里面走。与此同时,公孙先生和包大人也得了消息,正往前面赶来。

  远远地看到王朝怀中的人,展昭飞身扑上,王朝只觉眼前一花,手中的白玉堂已经到了展昭的怀里。

  “玉堂,玉堂!是我啊,玉堂,你睁开眼睛看看!玉堂?玉堂?”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,展昭几乎怕惊醒了他似的,轻轻地呼唤。

  这具身体是温热的,手下的肌肉是有力的,看不到伤痕,看不到被折磨的痕迹,只是有些瘦了,抱在怀里比以前轻了许多,那瘦削的肩膀简直可以一臂拢之。

  “玉堂,你怎么不回答我?玉堂?玉堂?”尽管可以确定他没有受到大的伤害,但是……展昭心慌了,他为什么不回答?难道是……

  “臭猫,别再叫了……你白爷爷还没睡醒呢……”

  仍是白玉堂平素的伶牙俐齿——虽然中气不太足,展昭终于舒了一口气。

  “玉堂,你真是吓死我了,你这几天到底去了哪儿?你遇到了什么人?为何不和我们说一声就不见了?那些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?你受伤了吗?有没有不舒服?……”

  展昭连连发问,简直就是贴在了白玉堂的脸上说话,呼吸很近很近地喷到白玉堂的脸上,连旁边观看的王朝和众衙役,以及刚赶到的公孙先生、包大人,都很尴尬地左顺右盼,还有人大声咳嗽,可惜这都引不起展昭的沱意,他的眼睛只盯着玉堂,眼中只有白玉堂。

  最后公孙策实在忍不住了,上前道:“展护卫,白义士似乎有些不适,能否先到你房中把他放下,让我仔细看看?”

  展昭这才注意到,白玉堂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,而且他是被王朝抱进来的……

  为什么会是王朝抱进来的?他那么心高气傲的性子,怎么能容忍自己被展昭之外的人抱来抱去?而且在这么多人前被他们这番换手,他居然完全没有挣扎!

  “好!那就请公孙先生和大人随我来。”展昭抱着白玉堂,转身疾步向自己房间奔去。

 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。

  不远处,一个艳丽的美人儿狠狠地折断了一根树枝。

  “白……玉堂!”  第四章

  将白玉堂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,为他脱去鞋袜,也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天没洗过澡,就拿了自己的被子轻轻给他盖上。

 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,白玉堂躺在那里,真的一动都没动。

  公孙策皱眉,坐到白玉堂身边,执起他无力的手腕,心中微微一惊:“白义士,你的手脚……”

  白玉堂闭着眼睛道:“我被人用针刺挑了筋脉,现在针应该还留在里面,一动就有点疼,索性不动了。公孙先生帮我拿掉吧。”

  听他说得如此轻松,展昭身躯微晃,心头掠过一丝剧烈的疼痛。被针刺入筋脉,哪里是“有点疼”而已!简直是稍一行动就疼得钻心!若不是如此狠毒的手段,又岂能让锦毛鼠变成这副模样!

  如果让他知道究竟是谁干的,他展昭以项上人头担保,必定会让那人后悔生到这世上!

  公孙策又看了看白玉堂紧闭的双眼,伸手就要去摸,却不小心碰到他的穴道,白玉堂痛得全身都颤了一下。

  “玉堂!你怎么样!”展昭心痛万分,虽然心中恨得简直要把公孙策一把推开,但他的理智还算清明,知道那并非公孙先生的错,因而只能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,直到出血。

  白玉堂额角的汗珠滑落到发鬓中,鼻尖上的汗珠也是薄薄地出了一层,却仍笑道:“没事,没事。只是睛明穴也被进了针,不小心碰到,着实有点疼。”

  公孙策道:“白义士,你一直都没有睁眼,可是因为睁眼也看不到么?”

  白玉堂道:“不是,若只是看不见也罢,可他们用的方法很怪,我一睁眼,眼前便是一片缭乱,什么也看不见,还头晕,也就不想睁眼了。”

  公孙策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,展昭会意,一手扶住了白玉常的手,另一臂将他托起来,让他靠在自己身上。

  公孙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一定是他们愿意听的,因此,这是一个能让他们两个都足够安心的姿势。

  包拯道:“公孙先生,如何?”

  公孙策轻叹,拱手道:“大人,这下针之人着实厉害……”

  展昭心中一凉,挽着白玉常肩膀的手猛地一缩。

  “怎么说?”

  公孙策沉默一下,在心中打了打腹晌,才再度开口:“白义士所中六针,针针皆在重要筋脉之上,学生惭愧,实在看不出这些针究竟是如何下进去的,更不知它们与那些筋脉如何纠缠。

  “如强行拔针,若只是拔不下来也罢,万一伤及筋脉,不仅增加白义士的痛苦,更有可能导致终身残疾……”

  闻言,四大校尉倒抽一口冷气,包拯的面色沉了下来。

  公孙策的话,白玉堂倒没有什么反应——至少表面上没有。展昭却是面色苍白,整个身体都在细细颤抖。

  “公孙先生……真的没有办法了吗?”

  展昭急切地问。

  公孙策为难地道:“这个……我需要再想一想,也许查查典籍能有办法。”

  “那就多谢公孙先生了!”

  “展护卫不必客气,这件事我也仅能尽力而为。”

  “我明白。”

  包拯又与白玉堂说了几句话,将他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了解个大概之后,除展昭之外的其他人都退出房间,把独处的空间让给了这两个人。

  包拯和公孙策到了外面,公孙策刚想说什么,忽然一个衙役匆匆跑过来,快速向包拯施礼,张口想说什么,包拯摇手,示意他将声音放低。

  那衙役压低了声音,躬身对包拯道:“大人,那个为白少侠通风报信的孩子,他的尸体失踪了!”

  公孙策一惊。

  “怎么会?那孩子尸体近十天不腐,我想查查他究竟有何秘密,还专程将他放在棺中,怎么会不见?”

  那衙役道:“属下也不知道。刚才按例去查尸房时,别的尸体都在,只那孩子的尸体不住了、而且……”

  “而且?”

  那衙役脸上闪过惊惧的神情:“从迹象上看,似乎是那孩子自已跑掉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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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展昭抱紧白玉堂,嘴唇贴在他的头顶,闭上眼睛,一滴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。

  这并不是梦,玉堂真的回来了,他真的回来了……

  是,他是自私,即使玉堂身受如此痛楚,即使对玉常的疼痛感同身受,他的心却依然无限欢喜。

  至少玉堂回来了。

  不管他是残了还是废了,只要他回来就比什么都好!

  从白玉堂的头发开始,他轻轻地落下第一个吻,然后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一直滑落下来,膜拜一般吻在他的额头、他的眼睛、他的鼻尖……尽力吻着不让他疼痛的地方,最后,落到唇上。

  他甚至不敢深吻,只敢一个吻接一个吻地轻轻印上,仿佛怕惊扰了他。

  “玉堂……玉堂……玉堂……”

  白玉堂不能动也不能睁眼,但他听得出展昭声线的颤抖,也感觉得到他滴落到自己脸上的热流。

  展昭的深情,完完全全地从这一泪一吻中,将他软软地融化了。

  白玉堂勾起唇角,露出一个微笑。

  “没事的,猫儿……没事的,别担心,我没受什么大罪,他们也没拷问我,别这样。”你这样我心疼——但这句话他没说——他实在说不出口。

  “你就算受苦也不会说的……”

  “我是那么不可信的人吗?”

  “是。”肯定的语气。

  “……猫儿!”我怒了!

  “但是……”

  展昭轻吻他无法张开的眼睛,喃喃地说:“不管你说什么,我都信。”

  暖暖的热流从心头淌过,白玉堂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。

  其实他觉得,不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、受了多少苦,即使像这次一样,整整十四天,只能一动不动地受人摆布,然而只要想起猫儿温和的笑脸和呼唤他的声音,他就能坚持下去。

  而他也的确坚持下来了。

  “不过……”展昭再次转折,“你这次做得不对!”

  白玉堂在心里翻眼睛。

  啊啊,又来了又来了!展氏说教大法,絮絮叨叨,千篇一律,枯燥无聊,在杀人不见血之方面有效率达百分之一百,实乃居家旅行、杀人灭口、强迫人逃跑叛变的最佳利器……

  “你怎能那么轻易就跟身分不明者纠缠?在对方身分未明之前,怎么就情愿为她束手就擒?玉堂,你这一点做得尤其不对!不能因为对方是女子就没有戒心,万一中计该如何是好?……对,这次已经中计了,所以……”

  如果能动,白玉堂现在就想抱头痛哭。

  他又不是傻瓜,当时他的确有想过那些问题,但为了线索只能那样,他也是别无选择是不?

  而且猫儿说他没戒心这一点就太不对了。

  真正对别人——尤其是女子——没戒心的,明明就是这只猫才对!他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!

  其实说明白了,不过就是吃醋而已,这个小心眼儿的猫!

  “我跟那个女人没关系,而且我也绝对看不上她,猫儿,你这回高兴了!”

  刹那间,贴在白玉堂额头的脸变得滚烫。

  “我……我我不是在吃醋,玉堂,我真的没有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我还没说你吃醋呢。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对了,我给你打水……你一定很久没沐浴了吧……你这么爱干净一定很难受!”

  手忙脚乱地把白玉堂放在床上,展昭跌跌撞撞地出去了,逃走的路径上留下一串丁铃当啷的热闹声响,不知弄翻了什么东西。

  等到完全听不到展昭的脚步声,白玉堂呼了一口气。

  说完全不难受,当然是假的。在被囚禁的时候,他担心这些针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。

  不过也只是偶尔担心一下而已,因为开封府还有“府医”公孙先生,他几乎从没让他们失望过。

  然而这次,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,竟连公孙先生也无能为力,当听到这一点时,他自然从希望中一路滑落到谷底。

  不过他毕竟是白玉堂,白玉堂的准则是:老天爷让我活,我得活得好好的;老天爷不让我活,老子我也照样活得好好的!

  除非我死,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绝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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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,听节律有点犹犹豫豫的,好像在顾虑什么,每走几步就停一下。

  那种脚步声实在太熟悉了,即使再刻意地轻身提气也没用。

  “月华,进来吧,不用听了,展昭不在。”

  门外的人轻轻一叹,推门,跨了进来。

  “五哥,你怎么样?”

  “不好。”白玉堂回答,“我不能动,不能看,不能对你发暗器,真是一点都不好。”

  丁月华呼了一口气:“太好了,亏我还穿上金丝甲。”

  “等我能动了,建议你下次在脸上也绑点金丝甲吧。”

  “五哥还是这么残忍。”

  丁月华搬把椅子坐在床边,嘻笑:“你现在都不能动了,不管我是想在你脸上画乌龟还是强暴你,都可以哦。”

  白玉堂认真地说:“如果我好了,别说一只乌龟,一百只乌龟我都画得出来,即便你的脸不够大也一样。”

  “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让五哥变成这样,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分啊?真让人仰慕。”

  “真的仰慕的话,下次我带你们引见一下,只是不知道他们看到你的美貌以后,会不会想把你的外表‘也’弄成夜叉呢?”

  丁月华笑得很温柔:“我就是喜欢五哥你这么可爱的性子,可爱得让人好想撕掉你的脸皮哦。”

  白玉堂笑得很诚恳:“我也喜欢月华这么温柔的女子,温柔得真让人想抽了你的筋啊。”

  丁月华呵呵地笑。

  “五哥好讨厌,真不知道展大哥喜不喜欢你凶残的样子呢?”

  白玉堂笑得简直能滴出水来:“月华就是太温柔了,万一露出你背后那张脸,可能会把展昭吓昏过去呢。”

  “五哥过奖了。”

  “月华妹子你就不必过谦了。

  两个人哈哈大笑——多么融洽的气氛啊!

  笑够了,丁月华又柔柔地说:“不过,五哥啊……”

  “嗯?什么?月华妹子?”

  “展大哥的母亲,展老夫人,可能很快就要来看展大哥了呢。”

  “哦,然后呢?”

  丁月华苦恼地叹气:“她对展大哥不成婚的事,真的非常生气啊。”

  白玉堂顺着她的话回应:“没错,的确该生气。”

  “所以她这次来,就是为了展大哥的婚事。她说,就算是拜个天地父母也算婚事呀,怎么能一直拖着不办呢?再这么下去,新娘子都老了,她要到哪儿去抱孙子呢?唉……五哥你说,是不是很愁人?”

  白玉堂肯定地回答:“是很愁人。”

  丁月华又长叹了一声:“但是展大哥啊,他总是顾虑这顾虑那,总怕对不起兄弟啊、朋友啊……万一是个心仪他的,就更麻烦了。这些咱们都能理解,是不是?所以我这几天都快愁白了头哪!”

  白玉堂更加肯定地回答:“是没错了。不过展昭也可怜,被人缠得要死,又中计不能拒绝,你说他是不是也很苦?”

  丁月华的牙齿“咯吱”响了一声:“是呀!像这样缠着他,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,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。”

  白玉堂慈悲地微笑:“那就解除婚约吧。一般遇到没人要的姑娘,白五哥都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帮她牵线的。”

  丁月华夸张地大笑:“白五哥呀,就凭你现在这模样,只怕给自己牵线都难了吧。”

  “哦,多谢月华妹子关心。”

  白玉常说:“不过我只要有一个死缠着我不放的就够了。啊,他来了,要和他说话吗?”

  丁月华没回答,因为白玉堂话音未落,她就唰地一声站起来,跳窗走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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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过了一阵子,展昭推门进来。

  “刚才月华来了?”

  “是啊。”

  展昭到床边审视他的全身,道:“她没把你怎样吧?”

  白玉堂冷冷道:“你未免太小看我了。虽然手脚和眼睛都不行,不过至少还有一张嘴。”

  他话音又在拒人千里,展昭不禁有些难受。

  白玉堂生气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吼叫的。

  他的声音越冷,说明他越愤怒。他知道月华肯定说了什么,不然小白鼠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。

  “玉堂,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?”

  “什么也没有。”

  看来的确说了什么……这都已经暴怒了……

  “不管她说什么,你都要相信我。”

 “我什么也没说,展大人,你有什么可心虚解释的?”

  展昭幽幽地叹了一声,轻轻在小白鼠的额头印下一吻。

  “今生今世,展昭只爱玉堂,从未变心,也永不变心。婚约的事,你一定要相信我,我总有一天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

  “好,我相信你。”白玉堂答得非常爽快。但事实上他早已暗下决心,即使展昭真的有向婚约低头的念头,他也必定有办法让他放弃,不管他好了也罢,就这么继续废下去也罢,都没有区别。

  除非……如果是展昭变了心,那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,他会立刻放弃,再也不会出现在展昭面前。

  话说回来……

  白玉堂有点纳闷地想,猫儿那个闷葫芦,过去是什么都要和他嗳暧昧昧的不说清楚,如今却什么话都敢说,真是让人不习惯哪。

  “猫儿,你若是同情我现在的模样,那就不必了。”

  展昭暗笑,用嘴捉住他的唇,轻轻“啾”了一下。“玉堂,你觉得你需要同情吗?”

  “不需要!”

  “所以,猫儿也永远不会给你同情……”

  浅吻逐渐变成深吻,在那渴求了许久的唇上辗转吸吮。

  “展大人,你铁锅里的水都快烧干啦!还不快去倒来给小白洗澡!我老婆子可弄不动!”厨房张大娘很不合时宜地在外面吼道。

  展昭从白玉堂身上狼狈地爬起来,又是一路丁铃当啷地出去了。

  “对不起对不起,大娘,我忘了……”

  “我还准备了饭,等会儿你热热给小白吃啊。公孙先生说了,他很久都没好好吃饭,刚开始绝不能给他吃多,要一点一点给,饿了再吃……”

  “是是是,多谢大娘。”

  “不知道小白怎么样?咳,算啦,他也累了,我以后再进去看他吧。记得大娘的话,千万不能给他吃多啊!”

  “是,知道……”

  门外的声音逐渐低下来,脚步声渐渐走远。

  白玉堂仍躺在床上,仍是不能睁眼,仍是一动都不能动,但他却在笑,不管是谁看到他的笑容,都会忍不住想和他一起笑的。

  因为那笑容是如此幸福,幸福得让人甚至无法嫉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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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包拯和公孙策等一行人来到尸房,尸床上一溜儿摆着几具尸体,全部原封未动,唯有屋角的一具薄棺被打开了盖子,里面的“尸体”不翼而飞。

  包拯和公孙策走过去,借着油灯的灯光审视了一会儿棺材内外,不禁对视一眼。

  “公孙先生,你可看出来了?”包拯问。

  公孙策点点头:“那孩子确实是自己跑掉的。

  “第一,这棺底铺了稻草,若是他人将孩子抱走,稻草上必定只有拖拉的痕迹,或者再加上犯人双手的印痕。但这棺底乱七八糟,明显是那孩子在里面挣扎,努力打开棺材盖时弄的。

  “第二,棺材内盖上有一双小手印,上有油污灰垢,应是那孩子推开棺盖时所留。第三,便是这一串小脚印……”

 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面,从棺木外开始,一串脚趾方向朝外的淡淡小脚印一直延伸出去,消失在门口。

  包拯疑惑道:“公孙先生,你当时不是亲自确认过,那孩子已经死亡?”

  “是。”公孙策肯定地说。

  “肯定……是诈尸啊……”张龙小声说。

  寒风吹过,大家的脊背后面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。

  包拯瞪张龙一眼,张龙慌忙躲到另外三人背后去。

  “这个……学生也无法解释。”

  说到这个,公孙策比任何人都疑惑,“当时那孩子确实已无任何生活征兆,无呼吸,无脉搏,连颈脉也没有,且瞳孔散大如果核,学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遗漏,这孩子……当时确实是死了的……”

  “诈尸……”张龙又叨叨。

  包拯手一挥。

  “赵虎,马汉,把他扔出去!”

  “啊?啊!大人不要啊!我错了!”

  赵虎和马汉对张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,然后强行按住那个可怜人,一个抬头一个抬脚,一、二、三,从尸房门口扔了出去。

  张龙惨叫。

  王朝道:“江湖上有一种功夫叫做龟息大法,使出它的时候,人就真的像死了一样,根本看不出呼吸也没有脉搏,也许那孩子就怀此绝技?”

  公孙策道:“这龟息大法我也曾见过一次,不过与这孩子不同,最明显的一点是瞳孔并无散大,且身体始终软而不僵。而这孩子,除了不腐不烂之外,其他和死人毫无区别,应该不是龟息大法所为。”

  包拯道:“那依公孙先生的意思呢?”

  公孙策道:“这……学生不知,倒是有一点很怪,在黄梁县查案时学生曾看到,那恶霸夫妇的死状非常安详,即使身体开始腐烂,面色也是如常。

  这一点和那孩子的样子非常相似,当时学生就在想,他们莫不是被下了同一种药?不过如今看来,应该是猜错了。”

  包拯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,在公孙策茫然之时,再度陷入深思。  第五章

  展昭的脸很红。

  白玉堂的脸也很红。

  一猫一鼠对着屋里的一大桶洗澡水脸红。

  洗澡水当然没什么让人脸红的,虽然婀娜多姿,也是滑不溜手,不过在理论上来说,它绝不会比一个包子或者馒头更性感。

  但,它是洗澡水。

  且,白玉堂没办法自己洗澡。

  “玉堂,得罪了……”展昭的手颤抖地伸向白玉堂的领口。

  “展昭!你要敢动我一根手指,我非把你追杀到天涯海角!”白玉堂玉白的脸颊涨得通红。

  “我我……”展昭结结巴巴地说,“我又不是没看过……”

  “你不过看一下就流鼻血!我不信任你!”

  展昭静了一下:“……我当时上火。”

  白玉堂的脸简直红得快发紫了:“展昭!你这个伪君子!色狼!你敢碰我一下……你敢碰我一下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他又能如何?杀了展昭?没人比他更舍不得。

  揍展昭一顿?他倒是宁愿先伤自己。

  展昭知道他说不下去,手下越发麻利地扒光了白玉堂的衣服,抱起那个光溜溜的小白鼠,小心地放在澡盆中。

  白玉堂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。

  “好,好,好,展昭你给我记……给我记……”

  “我会记住的。”

  展昭深深一吻印在他唇上,成功地让他闭嘴。

  展昭看着自己怀中的躯体,如果不是怕被白玉堂大骂,他真的很想赞叹一声。

  那反射着灯光的完美皮肤,光洁得简直没有伤痕;那全身的轮廓,因适度的锻炼而显得线条平滑优美……

  而在平滑美丽的表皮之下,同时也隐含着强悍有力的肌肉,它们让这个完美的身躯同时饱含着豹子般的爆发力度,和上好瓷器般的温润光华,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揉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,简直美得让人目不转睛。

  展昭承认自己真的是个伪君子,虽然嘴上说得很好听,但事实上现在就很想把他压倒,在这澡盆中就对他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。

  但他不能这么做。因为他愿意受任何委屈,但绝不能忍受小白鼠恨他。

  房间里静悄悄地,只有水声淅沥淅沥地响起,像下雨一样。啊,不对,还有一种声音,咯吱咯吱地很像老鼠磨牙,不过被另一位当事人故意忽略了。

  洗完一场澡,简直就是在和自己打仗——和自己的欲望打仗,简单的事情变得不再简单,简单的动作也困难重重。

  直到洗完,展昭的脸已经红得滴血,白玉堂的脸则红得近乎黑色,身体也红红的,像一整只烤红鼠。

  展昭把白玉堂放在床上,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内衣,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用新换的被子盖住他,脸上的热度才退了些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白玉堂的牙已经快咬碎了。

  “……我会负责的。”

  白玉堂发誓……他好了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拿飞镖在猫身上练准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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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几件事夹杂在一起,开封府里的人全都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。

  从发现孩子“尸体”失踪开始,四大校尉和所有的衙役都被连夜派出开封府,四处寻找那个孩子的下落。

  而包拯,则是在更晚些时候忽然接到皇上的密旨,看完之后就在书房中不停转圈,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念些什么。

  公孙策打开了开封府的仓库兼他的专用书房,在一片书海里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,被小小的油灯把一张儒雅的面孔熏得乌黑也没注意到。

  这之中只有展昭和白玉堂是清闲的,因为包大人说过不要去打扰他们,最小的事也不准,所以一猫一鼠一直待在房中没有出来,也没人敢进去。

  白玉堂乖乖地躺在床上,展昭斜躺在床边抱紧他,只有这个姿势,他才能感觉到白玉堂真的回来了。

  “猫儿……”

  “嗯?”

  “你刚才说,有一个孩子为我通风报信,然后死了是吗?”

  “不错,而且他尸体不腐,面色如常,公孙先生认为罕见,而且那孩子也的确可怜,还为他专门买了一具薄棺存放尸体。”

  白玉堂呆了一下,喃喃道:“那就怪了……”

  “什么怪了?”

  白玉堂把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,仍有些潮湿的头发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一片湿印子。

  “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,手不能动,眼不能睁,当时还被关在那个天杀的小破机关里,我怎么和人通风报信啊?”

  展昭一呆:“这么说……根本就不是你传出来的消息?”

  “除了那个女人之外,我连个毛都没见着——不对,连那个女人我也没见着过,怎么可能还跑出去找小孩?要见得着别人我早跑啦!”

  展昭心中更疑惑了。除了玉堂,还有谁会为他传出消息?

  既然传出消息的不是玉堂,那么现在就有两种可能:一、对方的人中,有人暗中相助;二、这传出的消息也是陷阱。

  若假设是二的话,又为什么要布下如此怪异的陷阱呢?

  既然要送玉堂回来,何苦又利用那个小孩?

  利用完之后,又何苦将他杀掉?

  如果再逆行回溯当仞的事情,应该是玉堂正与那恶霸的二房交涉……奇怪,县令从未提过那恶霸有个二房,他调查时也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一线索。

  那恶霸虽然花心,但却不敢在夫人面前耍这种花招。

  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就罢了,倒是从来不曾带人回家,也正是因为这一点,他的夫人才一直咬牙忍着。

  若是他胆敢带一、两个回来,不需要他夫人亲自动手,他恐怕要先爬到转运使家里以死谢罪去。

  既然如此,难道这二房根本就不是真的……

  不,她对玉堂所说之词也很有可能,那么那些绑架玉堂的人到底和她有何关系?他们是否一路?实在想不明白。

  再往前追溯,这原本只是一个恶霸调戏良家妇女,善妒妻子下毒杀人灭口的简单案件,弄到现在却是纷纷扰扰一头乱,怎么也理不清楚。

  展昭思前想后,将诸多情况一一做了对比,心中竟有了另外一种怪异的想法……

  展昭将自己心中所想悄悄在白玉堂耳边说了,竟恰恰与白玉堂的想法惊人的相似。

  “既如此,玉堂,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?”

  白玉堂冷冷一哼:“怎么做?应该怎么做,就怎么做!”

  展昭微笑:“没错,既然他们想让咱们怎么做,那就遂他们心意吧。”

  ~f~a~n~j~i~a~n~

  第二天一大早,公孙策就带着一张熏得像包公一样的脸,激动地破门而入。

  “展护卫!白义士!我找到了!难怪以往从未听说过此等害人的针法!原来此针法根本不在行恶针法中,而是在补针中!你们看这本书……”

  正在床上哄小白鼠开心的猫,咚地一声掉到了地板上,爬起来,满脸通红地狠盯着公孙策,公孙策只当没看见。

  “你们看啊,‘逆血行之,非皆恶也;顺血行之,非皆善也。天地造化,阴阳相克,乃为补之’……”

  “公孙……先生!”如果他不是公孙先生,展昭真想……“有何进展,请速速讲来!展昭乃是粗人,听不懂!”

  猫急了。

  老鼠噗哧一笑,笑得猫的脸更是一片深红。

  公孙策也不再玩他,而是直截了当道:“简单地说,就是白义士所受之针法,并非害人针术,而是在某些不常见病之治疗时使用的补针,一来舒筋活脉,二来限制对方行动,也可强制休息,对身体很好。”

  补……补针?

  白玉堂和展昭在心中都破口大骂了一声,谁这么缺德用补针害人哪!

  “那公孙先生,此书中是否记录有解法?”展昭急问。

  公孙策肯定地点头道:“有!我现在就看,尽快想办法为白义士解开禁制!”

  “……意思也就是说,您根本就还没看是不是……”

  “没惜!”

  公孙策儒雅地捻须——可惜顶着一张被熏得乌黑的脸,怎么看都儒雅不起来,“能找到解法便是难得,当然要先让展护卫和白义土知道!”

  “……”如果解法根本难以实施,那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吗?

  但这时候当然是不该说这种话的,所以展昭也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让到一边,让公孙策再看看白玉堂的情况。

~f~a~n~j~i~a~n~

  天已大亮,包拯仍在房间里踱步。他已经整整踱了一夜,外面值夜的衙役都忍不住睡着了,他却连丝毫睡意也没有。

  他的手中,拿的是皇上的密旨,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,却计他整整一夜食难进,寝难安。

  ——黄梁县一案,即刻停止查探。钦此。

  包拯觉得异常茫然。

  这原本只是个小案,一家人杀了另外一家人,如果查办了凶手,也就罢了。

  可不巧中途凶手便死了,这也没什么,可以追着那小贩的线索一路逆行。

  又不巧的是,白玉堂恰在此时遭人胁迫掳走,又莫名其妙地送回来,中间同时夹杂那通风报信的小儿……

  如今更甚者,竟又有皇上密旨,勒令停止调查……

  一个看似平常的案件,却暗含了无穷玄机,实在令人费解。

  包拯拿着那张薄薄的密旨,不禁左右为难。

  虽说是平常案件,但死亡者众,草草收场,不仅难以令人心服,更重要的是死者含冤地下,却不见凶手伏法,他们又怎能甘心超生?

  他想进宫面禀圣上,请他收回成命。但这是密旨,说明圣上并不想直接面对他,也不想让第三人知道,他现在还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,贸然前去,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加难以收拾。

 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,包拯虽值壮年,也难免感到异常疲惫,难以支撑。

  正在包拯长吁短叹的时候,四大校尉回来了,在门口以同样疲惫的声音道:“包大人,找了一夜,没有找到。不过今天已在城门口设了关卡,凡是八、九岁的男孩儿全都要先送至开封府,请大人过目。”

  包拯嗯了一声:“很好,你们也累了,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
  “我等听说大人也是一夜未睡,请大人休息片刻吧。”

  包拯苦笑:“本府知道了,你们去吧。”

  四人领命退下。

  包拯看看手中密旨,又是一声长叹。有这种东西在手,如何能睡得着啊 公孙策研究解法的时间比他自己预计的要长,因为他发现此针竟没有固定的进针手法,也就是说,在筋脉上缠绕的方式要看施针者的心情,若是高兴了,多缠两圈也有可能。

  平素温吞水一样的御猫大人今天急躁万分,还没过一刻钟,他已经问了公孙策十多遍“公孙先生你想出办法没有”,不仅是被打断思路的公孙策气得抓狂,白玉堂也是不胜其烦,于是合力把御猫大人赶了出去。

  被赶出自己房间的展昭有些郁闷,但同时心情也很好,因为玉堂回来了,而且很快就能恢复到以前那种上窜下跳、惹是生非的状态,这实在是比什么都好。

  不过他有点好笑地想,万一让小白鼠听到他居然是这么看他的……那他就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了吧。

  正在一边沉思一边笑,却看见张龙、赵虎、王朝、马汉四个人打着连天的呵欠,一个拽一个,慢慢往他们的房间挪动。展昭不禁有些吃惊。

  “你们怎么了?和人打了一夜吗?”

  马汉黑青着脸道:“不是打了一夜,是找了一……”

  他后面的王朝使劲捂住他的嘴,马汉死命挣扎。

  “代了一?找了一什么?”

  四大校尉中的另外三人,很有默契地同时摇头。

  这种反应,难道不是在骗傻子吗?

  展昭微笑了一下,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背手而立,不管那几个人怎么陪笑傻笑媚笑,都不予理会。

  四大校尉面面相觑。

  如果要从这里过去,势必要把展昭赶走——可他们哪敢?可要老实交代的话……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已经说过了,至少在这两天,不要打扰这一猫一鼠,否则会遭报应的……(谁说的?)

  但以他们的体力,是断断不可能再去绕个远路、爬个墙头什么的回去……

  天哪!这不是要人命吗!

  展昭笑得再没那么温和了:“四位,回去呀,怎么不回去?看你们累的样子,不好好睡觉怎么行呢?快回去吧。”

  四大校尉欲哭无泪。

  “展大人……您饶了我们吧……是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让我们说的……我们真的很无辜……”赵虎声泪俱下,那样子实在让人没法不同情。

  可惜展昭不上那个当。

  “哦?苍天作证,展某可什么都没干。四位请忙,我还在等公孙先生治疗的结果呢。”

  张龙终于顶不住了,扑通一声倒在地上,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将起来:“我受不了了!我说!我全说!”

  原本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的王朝,看见展昭温和的笑容里透出的冷光,忍不住打了个寒噤,悄悄闭上了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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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扎入白玉堂双腿和左手的针,所用的手法比想像中简单,很快就取出来了,白玉堂也几乎没有感觉到痛苦。

  针取出后他在地上转了两圈,除了双腿因长时间不动而稍微有些酸软之外,没有别的异常。

  但他右腕中的针却入得复杂已极,公孙策试了多种手法,然而却因每一种都引起了剧烈的疼痛而不得不作罢。

  扎在白玉堂睛明穴上的针,解针之法更是难上加难,双腕、双脚的针至少还有部分露在皮外,虽然只有细微的一点,但总算还有可以下手的地方。

  可睛明穴的针却连丝毫的针尾也没有留下,皮肤外平平整整,根本找不到能用来借力的东西。

  公孙策捻着胡子翻来覆去地研究那本书,嘴里不断地长吁短叹,白玉堂最听不得这个,虽然眼睛还看不见,但至少一只胳膊和两条腿能用了,于是他摸着床站起来,悄悄地往门口摸去。

  不知道猫儿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?白玉堂心中不禁窃笑。

  门外传来某人一边哭一边在诉说什么的声音,白玉堂无语,这个展昭,不会又顶了一张冷静温柔的脸欺负人吧……

  展昭又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,似乎是不想让人听到,他尽量压低了声音,不过白玉堂还是间断地听到了一些“孩子”、“失踪”之类的字眼。’

  这种时候,稍微长点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
  白玉堂默默冷笑了几声,心道:展昭,你未免太小看我!堂堂的锦毛鼠白玉堂怎会如此简单就能被你糊弄的?不过那件事现在越弄越复杂,看来我的确要好好想一想才是……如果能四肢健全地想就再好不过了……(小白……你思考的时候只要四肢不要脑子吗?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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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展昭和门外的倒霉鬼们讲完话,转身就要回房,哪知一推门,竟看见白玉堂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,闭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笑脸。

  “展大人,发猫威啦?好威风哪!”

  展昭愣了一下,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。

  “……玉堂?”

  “干嘛?”

  展昭上前一步,猛地环住白玉堂,将他整个人紧紧地按在怀里。

  “玉堂!你真的好了!玉堂!”

  展昭抱得太用力,白玉堂一个没注意便被他抱得双脚离了地面,由于眼睛禁制喂除,他不禁一阵头晕。不过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……

  展昭的脸和他的离得很近很近,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他的嘴唇轻轻地擦过了他的。

  白玉堂眼睛不行,可耳朵没聋,旁边闲杂人等——比如四大校尉和公孙先生牙缝里冷风拂过的声音,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。

  如果是别人的话,就算只是有碰到他的意图,他也非跺他个重伤不可,可惜那不是“别人”,而是展昭,他恨得咬牙切齿,却连踢一脚也舍不得。

  “快放开!”白玉堂涨红脸挣扎,“难看死了!”

  四大校尉这时仿佛这时候才清醒过来,一边喊着“唉呀我刚才看到天上有猪在飞”,一边迅速撤退——他们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;公孙策则狠狠咳嗽两声,继续研究手里的典籍。

  展昭抱了他许久才将他放下,轻轻抚过他的脸,有些心痛地道:“怎么,眼睛还是不行吗?”

  白玉堂脸上潮红未褪,却满不在乎地道:“有什么关系!反正已经能动了。”

  这只小白鼠被憋坏了吧!看他只要能动弹就高兴成这样,如果先治好的是眼睛,恐怕他反而不会这么兴奋了。

  “是啊……”展昭微微一笑,“反正没有关系,你没有腿,我就当你的腿;你没有眼睛,我就当你的眼睛……”

  白玉堂又脸红了。这个展昭是怎么回事?从他这次回来就不同了,满口的甜言蜜语,甜得连他这个风流天下我一人的锦毛鼠都有点难以招架了。

  看着他红而复红的脸,展昭仍是微笑。那是多么无懈可击的笑,却没有人知道他要维持这个笑有多困难。

  他的胃正在痛,痛得让他恨不能将自己的肚腹挖开,但他不能表现出来,公孙先生要专心为玉堂治疗,他又怎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?

  没事的,很快就会没事的,等一下,马上就不痛了。

  “不过……玉堂,”展昭又加重语气来了个但书,“你才刚刚好,怎能就下床了?快点回去休息,否则公孙先生又要念你。”

  他温和的眼神如利剑般射向公孙策,公孙策立刻很配合地咳嗽了一声,道:“啊,我想到了,接下来也许该如此如此……白义士,请你再躺下来让我看看。”

  白玉堂也笑,虽然没有眼神助阵,但仍是一副能让人冷到骨头里的可怕样貌。公孙策又咳嗽了一声,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,转身又去看他的书。

  “展昭,你把你白爷爷当傻瓜?我眼睛瞎了,耳朵可没聋,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瞒得过我?你们刚才在说什么?那个号称替我通风报信的小孩怎么回事?不是死了吗?你们又在讨论他什么?”

  展昭叹气:“这件事说来话长……”

  “话长个屁!我还没废!你要编也编个好点的理由!此事与我关系重大,今天我非得知道前因后果不可!展昭,你记住,你今天要么告诉我,要么我就去问包大人,你看着办吧。”

  对别人,展昭有的是办法,一笑二威三吓四出手,一个一个用过来不怕对方不认输,可现在他面对的是白玉堂,要动他,自己怎么舍得?要不理他,他会去找包大人……

  天哪!他肯定不会是去“问”的,而是去捣乱的,可怜包大人一把年纪了,怎么受得了他这么折腾?

  展昭实在无奈,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知道了……” “主上,公孙策已找出起针之法,如今已解开了他左腕和双脚的禁制。”

  “哦,是他自己找到的办法吗?”

  “不,是从他的书库之中,找了一夜才找到的。”

  “干得不错……”带笑的声音,“不愧是开封府的智囊,可惜是个书呆子,没书就什么也干不了。”

  “需要再加禁制吗?”

  “不必了。”优雅地一摆手,袍服一甩,用保养良好的手指掸一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“他不是喜欢看书吗?既然书是他的拐杖……你说呢?”

  “属下明白!属下这就去办!”匆匆退下。

  “包拯,公孙策,展昭……还有,白玉堂……”微笑,“知道得越少越安全。其实你们都明白这个道理,是不是?”

  明白,却不能置身事外,这也不是他们的错,反正他会为他们找好借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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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右腕和睛明穴的针怎么也起不出来,公孙策摇头晃脑地叨叨着“学生无能啊,学生无能”便出去了,临走也没忘记他的书。展昭看着他出去的背影,知道他是不愿意让他们着急,心中不禁有些愧疚。

  人人都知道他希望白玉堂好,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,如果不是因为玉堂不喜欢,他还真恨不得玉堂就这样,不能动、不能看、不能喝酒、不能管闲事、不能惹事生非,还有……不能去找他的红颜知己……

  真正希望白玉堂好的只有他的理智,而他的感情上根本就对这一点不感兴趣。

  “玉堂,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要不要吃点东西?”

  被强迫躺回床上的白玉堂一肚子不爽:“不吃!我要先洗脸。”

  展昭苦笑,刚才知道玉堂有了恢复的可能时,他高兴得连这只爱干净的小白鼠平素的基本要求都忘了;等冷静下来,又为小白鼠不会再这么乖而陷入失落之中;再后来听到那孩子“尸体”的事,于是根本就把杂事都抛到脑后去。

  若非白玉堂提起,他可能今天一天都不记得帮他洗脸吧。

  展昭在他滑嫩得像豆腐一样的脸上,亲了一下。

  “好,先洗脸,不过饭也要吃,我去给你打水,顺便……你想吃什么?”

  白玉堂的脸染上淡淡的红晕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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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汴梁城里找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,的确是一件难而又难的事。张龙他们一夜辛苦却无果而归,这很正常,且此事又不宜张扬,也不能以这孩子的画像通,实在是难煞了人。

  公仆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终于在傍晚时分为白玉堂拔掉了右腕上的针。

  由于拔针时间太长,手法上可能也有点偏差,这针一出来的时候,白玉堂简直痛得汁流如注,浑身痉挛,展昭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按住。

  “没事了,没事了,玉堂,没事了……”展昭在他耳边喃喃细语,间或亲吻那汗涔涔的涨红脸颊。

  白玉堂逐渐安静下来,脑袋蹭着展昭的衣服,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展昭,让他心情平静。

  “展昭……”

  “嗯?”

  “你还是不要守着我了,不是要找那个小孩吗?张龙他们已经很累了,而且,现在所有人都去找那个孩子了吧,府里就剩下咱们,包大人那边……”

  展昭亲吻着他的额角,道:“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,我自有办法。包大人那边也有人保护,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,别管那么多。”

  “猫儿……”

  又是一个深深的吻,把他的问题全都堵了回去。

  公孙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,微微一笑,收拾东西出去了。

  公孙策关门的声音刺激了老鼠,恼羞成怒地使劲抓展昭的衣服,可怜展昭的背被抓得一塌糊涂,若是没有衣服,八成已经重伤了。

  展昭实在受不了,终于放开了白老鼠,苦笑:“不要这么用力行吗?真的很痛……”

  老鼠摸黑摸到了猫的脸,有些心疼地道:“痛?其实根本就不是背痛吧?你现在全身都是冷汗,是胃在痛对不对?”

  展昭笑了,果然,最了解他的还是白玉堂,就算能瞒过眼尖的公孙先生,也绝对瞒不过闭着眼睛的耗子。

  “只要你好,我就不痛了。”

  “……死猫,你现在很会说甜言蜜语嘛!”

  “只要你喜欢,我天天都会说的。”

  “我我我……我才不喜欢!”

  噗哧的笑,一双唇又压了下来。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喘息。

  一点细微的声音在外面一划而过。

  猫鼠同时分开,猫耳和鼠耳都竖了起来。

  “有人?”

  展昭跳起来就要穿窗而出,白玉堂一把抓住他。

  “我也要去!”

  “可是你的眼睛——”

  “你别太看不起人!”

  犹豫,只是短短的一瞬,展昭一把抱起白玉堂,抓起湛卢和画影,两人从半开的窗户中跳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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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几个起落,飞到了公孙策的书房周围,四散分开,每个人手中的火把一亮,公孙策的房间周围立时反射出殷红的光芒。

  “不好!他们要放火!”躲在黑暗中的展昭身体一动,就要跳上前去。

  他怀里的白玉堂抓紧了他的衣服:“你冷静一下!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

  展昭道:“总共是十二个人,屋前六个,大概屋后尚有六个,围成圈,手中有火把。”

  白玉堂稍一沉吟:“我对付这边,你对付屋后那边的人!”

  展昭大惊,“不行!你眼睛尚未恢复,怎能与六人对战!”

  白玉堂怒气勃发:“展昭,你若是再有如此看不起我白玉堂的说法,今后我们恩断义绝!”

  他一把抢过展昭手里的剑,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眼睛不能视物的关系,他拿走的是展昭的湛卢,而非自己的画影。

  领头者发出一声轻细的呼哨,所有黑衣人仿佛听到了命令,立刻将手中的火把向公仆策的书房丢去。

  “住手!”

  随着一声怒吼,一个白色的影子骤然出现,几个翻滚跳跃,几个上下翻飞,看不清人影,只见剑光滚滚,映得暗黑天下一片明亮雪色。所有的火把皆被挡在了剑光之外,反向黑衣人飞去。

  黑衣人纷纷以剑格挡,将火光拨开后,定睛看清眼前的人,皆是一声惊呼。

  “白玉堂!”

  白玉堂仰天大笑:“哈哈哈……正是你白爷爷!你们这些宵小贼人,还不快快报上名来!”

  一瞬间,黑衣人的呼吸都乱了,但只有一个人的没有。

  “大家不要慌,他现在根本什么也看不见!趁现在,尽速攻击!”

  白玉堂气得牙痒痒的,他非得记住这个混蛋的声音不可!不杀了这个漏他底儿的家伙,他就不叫白玉堂!

  “好好,那就看看你白爷爷睁眼闭眼之间有何区别吧!”

  他大喝一声,剑势向前攻去,直取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。

  这些人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,他这一剑刺出,目标之人快速后退,同时其他五人成合围之势向他攻来,转眼间,白玉堂已深陷敌阵。

  展昭知道白玉堂说一不二,若因他顾虑白玉堂而导致公孙先生受袭,那白玉堂是不会原谅他的。

  于是在白玉堂喊出住手的同时,他也飞了出去,直取屋后六人手中的火把。

  两人与十二人战在一处,打得难分难舍。

  展昭这边还好说,应付六人毫不吃力,却因担心白玉堂而急于求成,几次发狠抢攻,结果却适得其反,急躁中露出了几个破绽,被人又强行压回。

  白玉堂毕竟吃了眼睛看不到的亏,在一片兵器交击之中,他的听力受到很大的干扰,那些黑衣人也知道他的弱点,在攻击的同时发出不同的高低呼喝之声,不攻击时也会将手中刀剑挥舞得虎虎生风,让他分散了过多的精力去对付其实并没有攻上来的敌人。

  屋后传来几声惨叫,白玉堂一分神,只听“嗤嗤”两声,白玉堂只觉背心一凉,接着便是一阵温热流下,他知道自己受了伤,不由心中恼怒。

  那猫本来就不准他来与敌对战,现在一旦受伤,还不知道那猫会怎么念叨呢!

  心中一狠,手下便变了招数,只见他手中剑光突地暴涨,剑气强涨三倍有余,五光十色的光芒在他身边如盘龙环绕,他的身法也在同一刻变化,整个人灵活无比,矫若游龙,即使身处六把刀剑的威胁之下,却仍是游刃有余。

  这样的他,谁能相信他如今竟是双目失明?

  那六人无法抵挡他的攻势,边战边退,白玉堂微微一笑,一招“龙翔天际”使出,隐含着虎啸龙吟之声向距离他最近之人进攻,耳边传来肉体刺破声,一人惨叫。

  却说展昭,那六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但着实拼命,大概正是知道不是对手,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,展昭多次几乎将其中一人斩于剑下,却又被其他人进攻救下。

  展昭心中冷笑,知道他们听到了屋前传来的呼喝声——不准他前去救援。

  他若耽搁得越久,心中便会越急躁,他们就是在等,等他何时露出急躁之相,而在那时,他就输了。

  但……他是展昭,而那个人,是白玉堂。展白二人,绝不是受人牵制的,即使牵制他们的是对方也一样!

  展昭挥剑向前刺出,仿佛要击中前面之人一般,这一招让他背后破绽百出,攻击者尚有五人,自然有人忍不住。

  果然,有两人上了当,展昭只听脑后生风,两把剑一上一下向他斜砍而来。

  展昭原本就要刺中前面人的脸,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剑势收回,如行云流水般半个转身,反手将剑刺入右后方之人的胸肋之中,收剑回势,又是半个转身,另一把剑堪堪从他喉头划过,他右手剑花一挽,夹住一人刺向他胸口的剑尖,往后方一拉,顺势将剑送入他体内。

  他这一手真是漂亮之至,几乎是瞬间便灭了三分之一的敌人,做他的敌人,怎有可能不心惊的?,

  六人都难以抵挡,如今失去了两人,剩下的四人更不是对手。那四个人互相看对方一眼,忽然一个呼哨,四散分逃而去。

  展昭也不穷追,连半刻也不曾犹豫,便向屋前飞去。

  等看到了白玉堂,展昭却忽地不急了。

  也是,即使白五爷少了一双招子,但他毕竟还是白五爷,手中剑招毫不含糊。轻轻松松就压住了六个人的攻击,他现在要是下去帮忙,那不是找着让耗子咬么?

  然而他看好戏的心情却在看到白玉堂背后的暗红时,被打得破碎。

  那群人,居然敢伤他的玉堂!

  展昭跃下屋顶,挥剑加入了战局。

  熟悉的气息回到身边,白玉堂不必看都知道是谁,立刻在身边留出一个位置,一左一右,双双出招。

  展昭的帮忙,白玉堂心中不能说是不生气的,但如此有默契的感觉真的很好,所以决定暂时不追究他,而是与他携手对敌。

  那些人对付一个白玉堂已是吃力,更何况再加上一个展昭?虽然他们二人乃是一猫一鼠,武功上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,但毕竟在一起已有这么多年,那份默契是别人比不了的,若别人合作起来是一加一等于二,那他们的合作便是一加一等于三!

  不消一刻钟,那五个人已是兵败如山倒,转眼间,又有两人倒在他们二人剑下。

  听到一人的脚步向外退去,白玉堂几剑朝那个方向刺出,为配合剑招,脚下也往前走了一步,却没想那里有一块石子,他脚下一滑,一剑刺歪,他自己也差点倒地。

  展昭挥剑,叮叮几声将想趁机攻击的剑势全部挡了回去,左手一抱,将白玉堂揽在了怀里。

  白玉堂气急败坏:“展昭!你给我放开!”

  展昭好像没听到一般,一边抵挡攻击一边问:“玉堂,你怎么样?受伤了吗?”

  “我没受伤!你这只死猫给我放开!太难看了!”

  “反正你又看不到。”

  白玉堂气得青筋直冒。

  刚才是两人合作,现在却是展昭一人攻击,同时手中还抱着一人,明显不如刚才灵活。

  剩下三人以为是难得良机,同时看出白玉堂其实就是展昭的弱点,当即,三把剑都呼啸着向白玉堂卷来。

  白玉堂没有说,其实刚刚取出的金针仍是伤到了他的筋脉,如今用剑过久,他的右手一直在不停地抽痛,但他死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那只猫。

  正好现在被他从后方抱在怀里,右手使剑只会造成展昭的妨碍,他便将湛卢交到了左手,恰恰抵住了那三把剑的攻势。

  即使他是这种尴尬的姿势,展昭和白玉堂两人仍是合作无间,时而一攻一守,时而合作快攻,时而互相维护,动作竟比刚才更加流畅。两人同进同退,使出的剑招交错默契,完美互补。

  这哪里是打架,分明就是一场绮丽优美的舞步!

  听到这边兵器交击声而赶来的丁家兄妹,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。

  丁月华咬了一下唇,跺脚,转身跑掉。

  丁兆惠扑上来,拔剑就砍,也不知道是在砍敌人还是在砍展白二人。

  “展昭你给我放开!打架还抱着个男人!你不嫌难看么!”

  展昭引着他的剑刺中自己身边的敌人,淡淡笑道:“难看,你可以不看。”

  丁兆惠气得眼前发花,真气一时不继,差点摔倒。

  剩下的两个人发现自己毫无胜算,互相使了个眼色,耍个花招,转身就跑。

  展昭正想去追,又低头看看怀中的人,再看看丁兆惠一脸要吃了他的表情,心中暗叹,便停住了。

  白玉堂发现展昭想追却又停住的动作,急得抓住他道:“展昭,你怎么不快点去追!那些人还未交手就知道我眼睛看不见,很可能和黄梁毒杀案有关啊!”

  “不行。”展昭温和却坚决地拒绝,“现在张龙他们仍在找那孩子,府中只有少数人在保护,若这是个圈套的话,我再去追,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可能就危险了。”

  他没有说的是,最危险的其实就是你这只爱管闲事又看不见的瞎老鼠了,我走掉,那不是让你送死么?

  白玉堂气死了:“我不是说了我没事!你也看到刚才的情况了!我一对六,就算没有你加入,我仍是赢了他们吧!”

  话是没错,但展昭一旦打定了主意,就绝不会轻易改变。

  “玉堂乖,今天不能追,我们先去看看包大人。”

  白玉堂大怒:“乖什么乖!我不是小孩子了!”

  展昭笑,对他来说,小了他两岁的白玉堂其实就和孩子没什么区别……

  被完全忽略的丁兆惠跳脚:“你们放肆!放肆!居然在人前就打情骂俏起来!羞也不羞?”

  展昭和白玉堂只当没听见。

  这边鸡飞狗跳的热闹,谁也没发现身后的门开了,公孙策手拿一本书走了出来。

  “要看包大人,我和你们一起去。”

  展昭道:“公孙先生,刚才没有吓着您吧?”

  公孙策微笑:“区区小事,还吓不到我的。”

  白玉堂插嘴道:“若不是被吓到了,现在会要求和我们一同去看包大人?分明是怕了那些人去而复返!”

  公孙先生儒雅的面孔上浮现出几根青筋。

  “白玉堂,拔针的时候真的很痛吧,呵呵呵呵……”

  ……这是威胁!

  但白玉堂还是沉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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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丁兆惠一路上的目光刺杀和白玉堂的唇枪舌战下,几人经历了难言的煎熬,终于来到了包拯的书房门前。

  包拯的房间里没有点灯,却能听到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。公孙策先上前敲门道:“大人,学生和展护卫等有事相报,不知大人是否已经睡下?”

  包拯在里面道:“还没有,各位请进。”

  公孙策推门而入,展昭等人随后跟上。

  包拯点亮了灯,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,这位黑面青天的神情异常憔悴。

  公孙策惊道:“大人,您怎么如此……难道您从昨日到现在都未曾休息?”

  包拯苦笑:“有了这个,本府岂能睡得安稳?”

  他双手托起一张轻薄的纸,展给大家看。

  “黄梁县一案,即刻停止查探。钦此。”展昭轻轻地念出声来。

  白玉堂勃然大怒:“这皇帝又犯病吗?这案子是又牵着他亲戚了还是怎么的!说不查就不查!那一家七口就全白死了?”

  展赵慌忙按住了这只暴躁的老鼠,安慰道:“玉堂,你少安毋躁,说不定皇上是有别的考量……”

  “有别的考量!那这张纸上还有没有写别的?嗯?”

  展赵看一眼那张显得空落落的密旨,不管怎么看,只有那零零落落的一行字,让人想猜也无从猜起,不由无语。

  包拯道:“本府一直就在猜这张密旨之后的意义,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。今早上朝我有意暗示过皇上,希望他能详细示下,但皇上却故意躲避此话题,我刚开个头,便立刻将话题岔开,实在不明白皇上究竟意欲如何。”

 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,丁兆惠一直盯着那张寒酸的纸片,忽然道:“包大人,那好像不是皇上的字迹?”

  包拯道:“没错。本府也正在奇怪,既然皇上要发密旨,那便是不想让人知道,又怎会是别人字迹?但这玉玺却是千真万确,不会是他人假传圣旨,这实在令人费解。”

  白玉堂道:“包大人,能否借那密旨给草民一观?”

  丁兆惠发出“嗤”的一声冷笑,其他人也有些为难。现在白玉堂的眼睛变成这样,如何能“观”得了?可依他那骄傲的性子,直接在他面前提出,只会让老鼠恼羞成怒而已,到时候大家谁也别想过好日子。

  展昭倒是面色如常,向包拯微一抱拳示意,便从他手中取过了密旨,放在白玉堂手中。

  白玉堂用手摸上密旨表面,手指在墨迹和圣印上细细划过,然后又将纸帛放在鼻下闻了闻。

  “奇怪,这不像是先写字后盖印的,倒像是先盖了印,之后才写上的字。”

  “噢?”包拯即刻道,“展护卫,请将密旨再予本府看看!”

  展昭又将密旨交还包拯,包拯和公孙策在灯下细细地研看许久,肯定了白玉堂的说法。

  白玉堂道:“既如此,虽然不能证明皇上对此一无所知,却可以知道至少也是皇上非常亲近或信任之人所写,否则他断然不会如此放心,竟将盖了玉玺的空白旨意交予此人。”

  众人皆同意他的说法。展昭正想问他刚才从那上面闻到了什么味道的时候,门外忽然一阵嘈杂,张龙一头就冲了进来。

  “包大人啊!找到了!我们总算找到了!”

  马汉和赵虎随后追上他,使劲把他往外拖:“混蛋!怎么不通报就闯进来!”

  张龙大呼:“放开我!让我禀报啊!先禀报完了再赶出去嘛!”

  包拯失笑,道:“马汉,赵虎,放开他吧。”

  马汉和赵虎讷讷地放开他,张龙还很不服气地瞪了他们一眼。

  包拯道:“张龙,看你如此着急,定是那孩子找到了?”

  张龙得意洋洋道:“没错!大人啊,我们今日可是花了大力气的……”

  王朝领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从外面走进来,插嘴道:“快住口吧,让你分个几碗粥就得意成这个样子。”

  被打断了邀功的张龙愤恨地望着他,拳头都攥起来了。

  一看到那孩子,包拯不由面露喜色:“对!就是他!王朝,你们在何处找到他的?”

  王朝微躬身答道:“虽然大人吩咐过,不要以此事去吵展大人和白义士,但今天展大人在门口堵住了我们四个,硬是要听,我们只得跟展大人说了。展大人令我们在乞儿聚集之处支锅熬粥,但凡有人来乞,即给他一碗,不过必须在粥铺附近吃完。

  “果不其然,这孩子终是没忍住,以为把脸抹成这样,再趁上夜色我们便不认识了,结果一出现便被我们抓获,立刻送到大人这里来。”

  包拯赞许地点点头:“辛苦你们了!还有展护卫,原本不告诉你这件事,也只是怕你分心……”

  展昭低头微笑道:“包大人不必解释,展昭和玉堂明白大人的心意。”

  白玉堂心里嘀咕:“臭猫,看你说得多顺哪!你能代表得了我么?”但他在包拯面前也不敢放肆,便没有多说什么。

  那孩子见屋里这么多人,早已怯了,现在见他们只在说其他的话,似乎没有理他,就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,趁着王朝不注意,嗖地就想往外跑。

  王朝一把抓住他的后领,但那褴褛的衣衫根本抵挡不住他的拉扯,轻轻一拽就成了破布条。

  那孩子也不管衣衫残破,只一径地往外跑,眼看就要跑到院中,忽然眼前一花,红色的影子从面前闪过,再回神时,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回去,落回王朝的手中。

  王朝学乖了,不再抓他的衣服,而是扣住了他细瘦的小脖子,这回看他再怎么跑。

  展赵缓步走回包拯书房,转身将门关上,落了门闩。

  那孩子怯怯地看着一屋子的男人,小脸上努力扯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:“各位大爷,小的只是个乞儿,啥也没干过,真的!各位大爷就行行好,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……”

  这孩子,果然是在外面浪荡惯了的,看起来怯,事实上却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转,即使面对的是包拯的威严,也不见丝毫恐惧。

  包拯笑道:“你不用怕,本府让你来,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
  那孩子满脸的怯意非常自然地转成了傻笑:“啊?是要做学问哪?各位大人都是文曲星下凡的,小的一个字都不认识,哪里比得上大人哪……”

  王朝手下稍微用力,本意只是让他安静点,但那孩子却夸张地大喊起来:“来人哪!杀人人啦!救命啊!开封府里的大人草菅人命啦!好疼啊!”

  是否真是草菅人命暂且不论,他这一声实在是大,不仅展昭等人退了一步,连包拯也忍不住想往后躲。

  马汉在那孩子头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,主要目的不是在打,而是吓唬,所以下手并不重,那孩子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,嚎得更厉害了。

  白玉堂皱眉,拉着展昭的袖子让他靠过来,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。

  展昭会意,走到包拯身边又跟他低声说了几句,包拯忽然板起一张黑脸,威严地道:“这孩子乃是凶杀案的重要证人,然而却包庇罪犯,致使案情至今毫无进展,实在罪大恶极!展护卫,你和白义士送这孩子去大牢,严刑拷问!”

  展昭低头应道:“遵命!属下和玉堂这就去办!”

  王朝等人惊呼:“大人!这孩子——”

  包拯一甩手,道:“不必多言!展护卫,白义土,带他去吧。”

  那孩子的脸霎时变得惨白。虽不再聒噪,却仍是一言不发。

  展昭从王朝手中接过又瘦又小的孩子,一只手握着白玉堂的,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。

  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,张龙惊道:“大人,那家伙还小呢!哪里禁得住大刑啊!”

  马汉和赵虎也上前道:“大人,是否能用别的办法呢?”

  包拯但笑不语。

  公孙策一指沉默在旁一言不发的王朝,道:“不如你去吧。”

  王朝一笑:“属下明白。”

  “对了,”看着王朝出去,包拯道:“你们刚才进来时说,有事禀报?”

  公孙策这才想起他们来此的目的,他忙向包拯解释了今晚所发生的情况,包拯边听边点头,最后问道:“那些杀手如今怎样?”

  “大部分逃走,立毙的几名已经送至尸房,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,衣服和武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。”

  包拯又问丁兆惠:“他们武术套路如何?”

  丁兆惠道:“我是后来才去,只见到末尾情况,不过从见到的部分而言,没有什么特殊的,但他们使用武器很纯熟,应当是被有意教导成如此。”

  包拯看了看密旨,眼神飘移着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  “如此……本府明白了……”他道。

  公孙策也同他一起低头望向那张重若千斤的密旨:“大人,这……”

  “这个嘛……”包拯用两根指头捏起密旨,又任它自然地滑落下去,“等等再说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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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展昭和白玉堂带着孩子到了中庭,走着走着,展昭停住了。

  “玉堂,”他故意用稍高的声音道,“这孩子实在是太可恶了,不仅假传你的消息,刚才又对包大人那般不敬,咱们得好好合计一下,修理修理他才好。”

  白玉堂也一本正经地道:“没错,看他这般狡猾,说不定和弄坏我眼睛的人是一伙儿的,可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他了。”

  展昭继续道:“正好牢头前两天欠了我几坛酒,不如就交给他吧,他必定能让这个小子记住。”

  那孩子原本还是一副天不怕、地不怕的神气,听到他们的对话,单薄的小身子渐渐发起抖来。

  白玉堂听见他簌簌的抖声,不禁心中暗笑,又道:“不过咱们还有事要问的,可不能把他打死啊。”

  展昭应道:“没错,不如就打个半死吧?嗯,不好不好,牢头懂得的手段可比我们多得多,不是据说有好多手段能让人想死都死不成?用个十几种手段,应该就差不多了。”

  那孩子抖得更厉害,却好像还在犹豫,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。

  就在此时,王朝从后面赶了上来,对他们叫道:“展护卫,白义士,包大人说了,要上刑也得悠着点,还要问话呢,就别拔舌头了,挖眼吧。”

  一听到挖眼二字,孩子当即就崩溃了,捂住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灵动大眼叫道:“大爷们!爷爷们!小的知道错了,小的说!小的都说!你们可千万别挖我的眼睛!”

  三人又好气又好笑。这孩子就是看到棺材了也要挣扎一下才肯落泪,真不是一般的强。

  若不是为难至此,谁愿意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吓唬一个小孩子?不仅传出去不好听,看这孩子可怜的样子他们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啊。

  展昭松开了扣着他小脖子的手,拍他的头道:“总算知道怕了?那就老实说啊,若是有半句假话,休怪我们不客气。”

  小孩慌道:“真的真的,小的发誓,全都是真的!要有半句假话,就让小的天打雷劈!“

  “那好,我问你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小的叫扁担,爹妈早就死了……”

  ~f~a~n~j~i~a~n~

  “……他如今无家可归,以乞讨为生。那日,一个手上长着铜钱大青记的男子给了他一个肉饼,并对他说只要他能到开封府如此这般地说一番,还有更多肉饼可以吃。

  “等扁担吃完肉饼之后,男子就走了,扁担就按照他所说来到府中报讯,然而刚说完该说的话,不知怎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,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棺材中,很害怕,就慌忙逃了出去。正好那晚玉堂回来,府中混乱,他一个小孩也没引起人注意。

  “逃出府后,他当晚又遇到了那个男人,但这次他不是来给他肉饼,而是来杀他的,亏得扁担机灵,逃进了晚市人群中,方躲过一劫。

  “他怕再被抓住,便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,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。若不是今晚他实在饿得受不住,也不会冒险出来拿粥喝,更不会被我们逮到。”

  “如今那孩子呢?”

  “送入牢中,请牢头代为看管照顾,不然还不知道那孩子又会跑到哪儿去。”

  包拯嗯了一声,随即陷入沉思,捻须不语。

  公孙策道:“大人,是否仍在疑惑,为何那些人明明杀人如麻,却给了那孩子假死的药,直到他复活才又追杀?”

  包拯道:“正是。”

  公孙策道:“关于这个,是否有可能是那孩子在说谎?”

  展昭道:“这个应该不会,当时他的确是吓坏了,那种惊吓并非假装,所以应当不会是说谎。”

  白玉堂忽然道:“大人,我倒想到一种可能。”

  包拯道:“白义士请讲。”

  白玉堂正要张口,却突地觉得眩晕难受,从刚才起便一直忍耐的右手抽痛得更加严重。展昭敏感地发觉了他的不适,忙扶住他。

  包拯忙道:“快让白义士坐下!白义士,本案不急,你先调养好身体再来谈此事不迟。”

  展昭握住白玉堂的手,白玉堂知道他的意思,也暗中与他回握,对包拯答道:“包大人不必担心,草民并非柔弱之人。”

  包拯皱眉,抬眼看看展昭,展昭低头看着白玉堂,眼中溢满温柔,脸上却是毅然决然的神情。

  包拯叹道:“好,你讲。”

  白玉堂道:“若是单单讲这孩子一人之事,的确怎么也想不通透。但是若和这三桩案件串连来讲,那便有趣了。

  “首先是那一家七口,染毒之后全部死亡,无一幸免。根据展昭当时所说,他们死时俱是全身发黑,并早早开始腐化,这是明显的中毒征象。

  “其次是恶霸夫妇,公孙先生、展昭和我都猜测是中毒死亡,但除了剖开后发现其内脏异常恶臭之外,从外表看,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中毒死亡。

  “而第三个,就是这孩子。我并未见到他的样子,仅是听展昭说起,那孩子原本就是面色如常,从头到尾都不曾腐化,如今更是死而复生,转眼间就活蹦乱跳,令人难解。”

  公孙策仿佛明白了什么,接下去道:“如此说来,那对方的目的应当不在毒杀之事上,而是在毒药本身!白义士是这个意思吗?”

  白玉堂默然点头。

  展昭也心中一沉,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个大概:“公孙先生,玉堂,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,他们其实根本只是在……试药?”

  众人都是一惊。

  试药?究竟是谁如此胆大残忍,残害了这许多性命,然而却只是试药?

  白玉堂道:“我只是猜测,不过那段时候我一动都不能动,便常常思来想去,也曾想过这个可能,不过当时我只知道恶霸夫妇和那一家七口之事,所以这怀疑也不长久,很快就忘了,如今再加上这孩子,便忍不住再次怀疑。

  “表面上看,似乎是凶徒的毒药毒性一次比一次更弱,但其实不然,仔细想来的话,三桩案件之间其实都有着隐约的联系,根据毒性的强弱逐渐降低,若不是在测试这药的配方,那八成就是在测试毒药的用量,这样想来就能讲通了。”

  包拯在书房中踱着步,许久才道:“不,等一下,不是三桩,是四桩!”

  众人异口同声道:“四桩?”

  包拯道:“展护卫和白义士怕是不记得了,当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便去了黄梁,还是公孙先生独自验的尸,应该是发生在那恶霸夫妇死去之前的事。”

  公孙策恍然道:“啊,大人是指,那个至今无人认领的白衣少侠尸首?”

  展昭面前浮现出那个白衣青年的尸首,想起当时以为失去了白玉堂时的万分惊恐与悔意,几乎让他难以承受。手上忽然一动,低头发现白玉堂的手指紧紧握着自己,他微微一笑,也与之回握。

  丁兆惠看着他们明目张胆的亲密,却很难得的什么也没有说,只是咬了咬牙,抱紧了怀中的剑,好像要连剑鞘一起抱断掉一样。

  公孙策想一想,道:“不过当时那少侠是死后即刻被送来,当日学生便将其身体剖开进行了勘验,也许是时间不够,所以并未闻到他的内脏有任何异味。

  前天尸房看守说那尸体臭得厉害,学生问过大人后现在已经将其暂时掩埋,现在想来,难道是和那恶霸夫妇中的是同样的毒?”

  至此,案情似乎已经有了眉目,但仔细想来,其实他们仍在原处转圈。

  如此危险的毒药,若是落在心怀不轨者手中,结局不堪设想,可他们至今却只知“为什么”,而不知“是谁”,更别说他试药的真正目的,究竟只是想作奸犯科还是有更大的阴谋,谁也无法保证。

  展昭低头,目光落在白玉堂手中的剑上。

  “对了,大人,公孙先生,不知那位少侠的剑找到了吗?”

  包拯和公孙策的目光落到了屋角,那里的剑架上横架了一把没有宝剑的剑鞘,剑鞘上面刻绘着精美的麒麟图案——没有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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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众人讨论至深夜,仍是没有新的进展,向包拯告退后,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
  而白玉堂则很自然地又被展昭领回了他的房间。刚梳洗后准备睡下,却忽听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惊叫。

  若是常人,那是决计听不出来的。

  但展昭和白玉堂不同,他们几乎是立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,相携向声音的来源——公孙策的房间跑去。

  “公孙先生,你怎么样?公孙先生!”

  展昭有些急躁地拍着公孙策的房门,大声叫着,过了好一会儿,公孙策才慢慢地打开了门。

  “不见了……”一开门,那个面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的人就对展昭道。

  展昭有些惊讶:“什么?什么不见了?” 

  “书……”

  “咦?”

  公孙策微微让开,让展昭和白玉堂进来,等看清周围情况后,展昭也呆住了。

  “怎么了?”白玉堂问。

  展昭的嘴张了张,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了一样。

  “这……书……呢?”

  公孙策的房间原本摆了满满几大柜子的书,现在全都不见了。

  可怜的书架上只剩下几张不知道是废纸还是掉落的书籍活页,整个房间顿时从书香满屋变得凄凄惨惨戚戚……

  “我的书啊……”公孙策抱着胸口,简直心痛万分,“我的书啊!哪儿来的蠢贼居然偷光了我的书……”

  展昭略一思考,急道:“公孙先生,能治疗玉堂的那本书还在吗?”

  公孙策道:“啊,那个还在,刚才正在研究它,所以离开的时候就放在怀里了。”

  展昭松了一口气。虽然有点对不起公孙先生,但对他来说,能治好白玉堂的眼睛才是当务之急,书么……可以再买!

  ——典型的武夫观念!

  白玉堂的嘴角一直在抽动,展昭知道他是想笑,但对着可怜的公孙先生有不太好意思,如果再耽搁一会儿,他八成就真的要笑出来了。

  拉起白玉堂,展昭道:“公孙先生,请将书库的钥匙借我一用,我去帮您看看书库的书还在不在。”

  公孙策刚才光顾伤心房间里的书,连书库的都忘了,现在一提醒才终于想起。忙取出一把铜钥匙交给展昭。

  “那就麻烦展护卫……不!还是我自己去!我现在就去看!”

  展昭对所有的书都凭空失踪还心存疑虑,当然不放心让公孙策一个人去,便拉了白玉堂随后跟上。

  白玉堂毕竟只是新近眼盲,对开封府的一草一木再熟悉,也不过是大白天睁着眼睛的情况下。如今眼前一片黑暗,脚下就难免磕磕碰碰的,展昭带他走路只能慢慢走,有障碍就提醒。

  可公孙策急得要死,根本不管后面的人如何,只一个劲地往前冲,两人也只好急匆匆地跟上。

  一路上,白玉堂不知道绊了多少跤,展昭实在心疼他的狼狈,便一把将他抱起,大步流星地去追公孙策。

  白玉堂气得脑袋发晕,在他怀里拼命挣扎,却怎么也挣脱不开。

  “好你个展昭……”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,“你记住,可千万不要犯到我手里!”

  展昭但笑不语。

  公孙策的书库里损失还不算惨重,锁没有坏,而且书没有全都被搬走,只是所有医术都不见了而已。

  饶是如此,公孙策也是心痛得要死,整个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书库里乱转,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。

  最后在窗台旁一摞仿佛是被遗落的书上发现了两个脚印,都是脚尖的印痕,似乎曾有人蹲踞在上面似的。

  与此同时,展昭也在窗外发现了几个脚印,好像是有人在那里走了很多步,脚掌的方向从左至右扇形铺开,脚跟几乎没有动。又稍远的地方,也发现了同样的脚印。

  公孙策努力按下心疼得想发疯的心情,思考了一会儿,道:“我明白了!那些人其实是用一人传递一人的办法将书传出去,那些脚印就是在接书送书时印上的。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!火烧不成,又来偷!我公孙策的书又招惹谁来,居然都搬走!我的珍贵古籍……”

  展昭道:“公孙先生不要着急,您的书特别多,他们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搬走,我顺着这脚印的方向追过去看看,说不定能得到一些线索。玉堂,你在这里保护公孙先生。”

  “那便麻烦展护卫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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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展昭顺着脚印以及一些被踩断的树枝,翻出了开封府围墙。

  他绕着围墙走了几步,果然在一片泥泞中找到了半个车辙印子。由于沾了泥巴,车辙有好一段路都明显带着泥印子。

  顺着这些泥印子又往前追了一段,在一处岔路口上,泥印子忽然分成了三股。

  一股向正南方去,走到终点便是皇宫;一股向东南方,再走不远便是八贤王赵德芳府上。

  另外一股则是向西方——展昭盯着不远处那座富丽堂皇的府邸,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——那是太师府啊!  第八章

  “庞太师?”刚刚睡下,又被从床上拖起来的包拯,带着几分迷茫问道

  “是。”展昭道,“属下看了,那泥印子明显延伸到庞太师府上,而另外两道车辙延伸得并不远,很快就消失了。”

  包拯看看展昭,又看看白玉堂,再看看仍在心疼书籍的公孙策。

  “且不说这证据如何……”包拯疑惑道,“庞太师会做如此傻事吗?”

  白玉堂道:“大人的意思是,这证据实在太过明显?”

  包拯点头:“不管是黄梁的两桩案件,还是汴梁这两桩,皆是手段隐蔽,用药甚为精巧,几乎天衣无缝。如此,又怎会在小小的盗书之事上,给自己找如此明显的麻烦?”

  话是这么说没错,但问题是……

  “可是大人……”公孙策仍是一副西子捧心状,看来盗书的打击比案件更让他痛苦十分。“学生实在想不明白的是,他们为何要偷走学生的书?”

  白玉堂插嘴道:“若是我的话,今晚就一把火烧了,一次烧不成就烧第二次,再不成第三次……终究得让我得手一次吧,总比偷走方便!”

  ——同样是武夫的简单想法!

  公孙策一径心疼自己的书,也不和他辩驳,只继续道:“大人,学生实在想不通,一般应当是偷不走书,才转而放火的吧?怎么他们却是要烧不成,才转而偷书呢?难道只是为了阻挠学生为白义士解除禁制?只是这样,他们又何苦这么麻烦?除非……”

  除非他们,醉翁之意不在酒……而且究竟是在哪个酒上,这一点非常值得商榷。

  展昭想起自己之前和白玉堂所讨论的事情,心中似乎有了一个大概的谱,但这个谱还不够明确,他也不太明白真正的前因后果。

  更何况……在面对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时,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,于是不得不保持沉默。

  包拯道:“这个问题本府恐怕要再确认一下方可。公孙先生,你也不用心急,宁可将书偷走而非烧掉的人,应该也是爱书人才对,至少暂时不会将你的典籍怎样。”

  公孙策叹气,道:“学生明白。”

  “对了,”包拯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,对展昭道:“有人带给本府一封信,里面夹着展护卫你的家信,本来想明天再告诉你知晓,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,就拿走吧。”

  包拯指一指自己桌上的东西,展昭上前,发现有一封火漆封好的信,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“吾儿熊飞亲启”。

  展昭心中一沉,却什么也没说,低头告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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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夜第二次梳洗上床,展白二人都觉得非常疲惫,不只是身体上,精神上更是如此。

  白玉堂已经躺下了,展昭坐在床边,手中拿着那封信,看了许多遍却没有打开,最后将之轻轻地放在桌上。

  白玉堂道:“怎么了?是谁的信?”

  展昭淡笑:“没事,你睡吧。”

  白玉堂微微一哼,道:“你不说,以为我就不知道了吗?是你母亲,展老夫人,对不对?”

  展昭惊道:“你怎么知——”

 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被他自己卡断,但这已经够了。

  “我怎么知?我当然知,你不知的时候我都知了,”白玉堂冷笑,“你家的未婚妻等不及要叫老夫人娘呢,当然要喊得全天下都知道。”

  展昭长叹:“玉堂,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?”

  白玉堂又是一哼,转过身体面墙而卧。

 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,这样只不过是给展昭找麻烦而已,展昭终究是孝子,母亲的权威一压下来,他连命都可以不要,更何况是他小小的白玉堂?切!

  展昭看着他的样子,忍不住噗哧一笑。白玉堂更生气了。

  “展昭!你居然还敢给我笑出来!”

  完了,这只耗子又闹别扭……这要是不哄好他,猫哪里还有日子过?

  展昭笑叹,整个人覆上了蜷缩在一起的小耗子身体上,耗子气急败坏地挣扎,“展昭!你别太过分!”

  “展昭有何过分?”展昭在他耳边低笑,“其实展某只是在想,不知道白兄愿不愿意和展某一起,在我娘门前跪个几天啊……”

  刹那间,白笔鼠又变成了红皮老鼠。

  “谁谁谁……谁要陪你去跪!”

  展昭笑,不顺他的挣扎,将老鼠整个翻过来,自己仍覆盖在他身上,一双手牢牢地扣住他的。

  “执子之手,执子之手,”展昭在他耳边轻声说,“展昭今生只执白玉堂一人之手,永不违誓。玉堂,你又如何?”

  白玉堂静默一下,居然嘿地一声笑了出来。

  展昭一脸黑线:“玉堂……”

  “猫儿,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?”

  “嗯?”

  “我在想,不知你嫁过来的时候要穿多大的新娘服,才不会撑破啊?”

  展昭怒:“好你个白老鼠!原来脑袋里整日都转着这种念头!看我今天不替天行道……”

  “喂……喂喂!展昭!你不要乱来!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你快给我放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啊哈哈哈哈哈……快……快放开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别……哈哈哈……我认输我真的认输!我错了你原谅我!别挠了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可怜隔壁的赵虎:“呜呜呜……人家一夜都没睡好了……你们却挑现在滚床……”

  (绝不是你想的那种滚床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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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天,展白二人很早就醒了,稍微梳洗一番,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后,便径自除了开封府邸。

  由于白玉堂仍然不能视物,展昭出府时便牵了两匹马,两人一人一骑,这样既不会让人发现锦毛鼠眼盲的事实,也不至于让白玉堂丢脸。

 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走着,经过一家青楼,白玉堂道:“行了,先停下。”

  展昭依言停下,自己先下马,而后扶着白玉堂从马上下来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展昭看一眼正努力向他们送秋波的浓妆女子们,有些讷讷,“我们真的要进去吗……”

  “那是!”白玉堂回答得理所当然,“若分辨不出当初囚禁我的地方,我那十几天不就算白关了?”

  “可是你只知道香气和声音……”

  “只要有这些便够了!”

  两人刚刚踏上台阶,一群香风扑鼻的女子便一拥而上,将两人严严实实地围在了中间。

  “啊呀呀!开封府的展大人!稀客稀客!”

  “呀——白少爷好久不见啊!”

  “二位大人的到来简直让我们这里……那个什么什么生辉啊!”

  “对呀对呀!”

  白玉堂如鱼得水,左右逢源,只苦了展昭,又是推又是逃又是左右抵挡,稍一不小心就可能遭到涂满蔻丹的十指攻击。

  等结束之后逃出来时,白玉堂仍是气定神闲,展昭却被扯得衣衫凌乱,狼狈不堪。

  “玉堂,”展昭鼓足勇气问,“刚才那家,是吗?”

  他多么希望就是啊,再去第二家的话……

  “不是,”白玉堂笑得很高兴,“反正你也是风流倜傥,怕什么。”

  高兴的白老鼠似乎已经忘了,展昭的风流倜傥根本就只对他一个人施展……

  展昭陷入绝望的深渊……

  他们花了整整三天,才“游”完整个汴梁的青楼,而在白玉堂找到目标之前,展昭一直处于遭不同女子调戏的凄惨境地。

  也幸亏是他这个青楼“稀客”吸引了大部分姑娘的注意力,白玉堂方能四处转,利用视觉之外的其他所有感官探察周围的线索。

  “找到了。”

  终于,在某家同样上演出了“姑娘调戏良家妇男”的花楼里,白玉堂闭着眼从脂粉堆里捡出展昭,低声对他说。

  他这一声简直就是大赦!展昭喜出望外,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!

  “真的?真的找到了?”

  白玉堂闭目“环视”了周围一遭,低声道:“还不能确定,出去再说。”

  展昭如临大赦。两人挣脱纤纤玉爪的层层包围,逃到了外面。

  “玉堂,你是如何分辨出来的?”骑在马上,终于安下心的展昭问道。

  “香味。”白玉堂在马上,随着马匹的频率摇晃着身体。

  “当时那个房间有很特殊的香料味道,是那女人身上所带。这种香虽然不是很重,但后味极为悠长,即使那女人离开了很久,房间里的香气仍是久久不散。刚才在那里,我经过一名洗衣妇身边时,闻到她身上带了极淡的香气,便让她带我到她打扫过的房间去转,还真让我找着了……”

  展昭一笑,这老鼠,鼻子真的和老鼠一样灵。

  “那我们现在就分配人手去监视那家青楼!”

  白玉堂摇头,唇边带着无奈的笑:“展昭啊展昭,你果然是个正人君子。”虽然有时候让人很怀疑这一点。

  展昭疑惑。这和他是不是正人君子有关系吗?

  白玉堂道:“你可知那个青楼是谁开的?”

  展昭回头看一眼那越来越远的青楼牌匾,上面的“锦红楼”三字已经变得有点模糊。

  “难道你只要知道它的名字,便知道谁是幕后老板?”

  白玉堂哼了一声:“这种事根本不需要猜,只要有钱,什么内幕都能知道——别忘了,这是汴梁的青楼,若没一点消息来源,这些牌匾早倒了。”

  展昭苦笑。不管发生什么事,白五爷果然还是白五爷……

  白玉堂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,继续说道:“这家的老板可是大有来头,不过,展大人你必定猜不出来。”

  听他语气奇怪,展昭只能暂时把心里的不舒服丢到一边,道:“能有多大来头?哦,你是说,庞太师?”

  白玉堂淡笑:“若是庞太师,我会说你猜不出来么?”

  展昭听出他话中的意思,便绞尽脑汁将目标放在了那些不太可能的人身上。

  “那会是……难道是呼延大人家?”一门忠良居然……

  “……你信不信呼延丕显会带着一家老小上吊?”

  “……”所以说不可能啊……“那……杨家?”

  “你很久没和杨家枪切磋过了吧?”

  展昭想一想,脸一变:“……白玉堂,你要敢说是包大人的话,展昭不会放过你!”

  白玉堂气得脸都青了:“这话分明该是我说才对!”

  这么说,又猜错了。

  展昭一个个提出那些可能又不可能的名单,一一遭到了白玉堂的否定。

  展昭实在没办法,无奈地顺口道:“这也不是那也不是,那会是谁?总不会是皇上吧?”

  白玉堂沉默。

  展昭冷汗:“难……难道猜对了?”

  白玉堂道:“很接近,不过不是。”

  很接近……

  展昭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的车辙。一条,往皇宫;另一条,往太师府;还有一条……

  他喃喃地说出了声音:“八……贤王!”

  白玉堂向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,展昭觉得一阵头晕,连带着胃又痛了起来。

  八……贤王……

  赵德芳!

  上打昏君,下打谗臣,八贤王……是贤王啊!

  他如何会自放身段,竟做起了青楼的老板?以他的权势,做什么不比青楼好赚!

  更何况他为人清廉严正,最痛恨皇族子弟流连烟花之地,有一次一位小王爷去青楼被他抓住,他命人上去就是一顿毒打。

  打得那位小王爷再也不敢出现在这位皇叔面前,只要远远见到他的轿辇就夹着尾巴逃走了。

  这样的人,怎会是锦红楼的幕后老板?

  “玉堂,你会不会是弄错了?或者那香味在许多女儿家身上都有,不只那里?”

  白玉堂哼一声:“这香味可贵重得很,你以为每个女儿家都买得起吗?就是青楼头牌要用,恐怕也要思量一番吧!”

  “此话怎讲?”

  白玉堂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,展昭接过。

  那是一方绣制精巧的丝帕。

  尚未接到手中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,香质十分优雅。虽香,却又不像普通香味一般令人留下强烈印象;虽是好闻,却让人转头即忘。真正能留在记忆中的,仅仅是一种幽深而高贵的印象。

  如此香味,即使是展昭也能猜到它的配料和配方绝不普通,若是以等闲香味与之混为一谈,那真是对它的亵渎。

  “此物从何而来?”

  白玉堂得益道:“那洗衣妇从要洗的衣服中,搜出来给我的。”

  展昭保持了沉默,并不揭穿这只老鼠在某些时候,更喜欢用那张脸来解决问题的事实。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你说得很对,不过……”展昭将丝帕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,皱眉道:“即使有此物作证,其实还还和无凭无据一样……”

  那可是八王府,就算是皇上,要进去搜也得再三思量,更何况他们小小开封府?

  白玉堂笑道:“就知道你这只猫想得多,我也不是笨蛋,只凭锦红楼的真正老板和这一块丝帕就认定那人是幕后黑手,不中计才怪。”

  展昭等的就是这句话,不由开怀笑道:“那依白兄之见,又当如何呢?”

  白玉堂笑笑,并不回答。

  他二人的默契自非常人可比,于是展昭也不再问。又走了一会儿,两人将马寄存在一家店里,之后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溜达起来。

  他们这边逍遥,后面跟踪的人可倒霉了,一会儿要混迹人群之中,一会儿却又要在无人的空旷地带隐藏身形,不能让他们发现,也不能让平民疑心。

 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,要么听不清他们说话,要么连人都差点跟丢,来回几次,跟踪者忍不住叫苦连天。

  没有了马,展昭一直都在手下轻轻地拉着白玉堂的袖子,白玉堂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。

  一路上总有人“展大人、白大侠”地跟他们打招呼,他们也微笑回应,走了许久竟没有一个人发现白玉堂的眼睛看不见。

  走到一家古玩店前,展昭一拉白玉堂的袖子,两人相携走入店中。

  店主一看是他们,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:“哟!是展大人和自大侠,稀客稀客!二位想挑点什么?别看小店小,却是应有尽有。”

  “您看这玉镯,可是汉高祖的妃子戴过的;还有这短剑,真正是刺杀秦始皇时‘图穷匕现’的鱼肠剑……嘿嘿……的仿造品,不过也是唐太宗时的工匠所造,至今有百年之久,也是珍品。还有这个,还有那个……”

  顾客没来得及说话,店主已经劈哩啪啦地倒了一堆,二人打不断他,索性也不回答,只是一边翻看店中的东西,一边低声交谈——

  当然不是存谈古玩。

  展昭拿起一只玉瓶,漫不经心道:“果然还在后面。”

  白玉堂的手指缓缓摸过几块玉佩,笑道:“三天,也够他们累的。你看这里有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那去下一家。”

  “这么久了……你不如休息一下?”

  “呵……”白玉堂诡笑,“其实那几个才是真累,再这么下去不跟了怎么办?”

  “……你好像很希望他们跟?”

  “那是自然。”理直气壮。

  展昭看着他,然后意识到他现在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眼神,只得郁闷地收回目光。

  “好吧,我们走,去找下一家……”

  白玉堂听话地转身,却被地上的一只青铜鼎勾住了脚,忍不住身体微一趔趄,展昭慌忙扶住他,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。

  “怎么样?”

  “没事。”

  古玩店地板上尚有许多“地雷”,展昭怕白玉堂再次摔倒,便尽量让他挨着自己。

  店主见到他们的模样,小眼睛里精光一闪,忽然抓起一块玉佩塞在了展昭手里。

  “展大人展大人,您看这个!图为鸳鸯戏水,用料是真正的宝玉啊!据说是那块和氏璧被摔碎以后的碎片所雕,世上仅此一块!展大人您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!原本是要卖一百两的,看在您和白大侠的面子上,小的只收您五十两!够公道吧?”

  一听是鸳鸯戏水,又是自己和“白大侠”,知道店主已看出端倪,展昭的脸顿时就红了。戏弄白玉堂是一回事,被别人看到是另一回事。

  门内的展昭和门外的展昭是不同的人,对门外的展昭而言,这种热情实在让人难以消受。

  展昭窘得连手心都湿了,想推又不好推,要买又脸红,真是为难得要。

  白玉堂握着他的手,不用看就知道这只双面猫在想什么,不由心中一阵得意嘿笑。哼哼,看你展小猫和我斗……

  他摸上了展昭踌躇托着的玉佩,手指在玉面上一滑,心中便大概有了个数。

  不是特别的好玉,当然也不是什么见鬼的和氏璧。

  奸商就是奸商,嘴上说得好,货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,也就骗骗展小猫这种大头罢了,不过既然是鸳鸯戏水么……呵……

  “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?”

  白玉堂劈手夺过玉,装模作样地在手里一捏,道:“嗯,果然好玉。好,我买下了,五十两是不是?今天出来没带钱,改天给你。”

  说完,他真的拖着展昭转身就走。

  展昭大急:“玉堂,你没付钱……不对,怎么能买这个……”

  店主倒不担心,反而笑嘻嘻地一揖到底:“白大侠一诺千金,展大人也必定不会让小店吃亏,多谢!”

  展昭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……

  出了那家古玩店,展昭拉住白玉堂,尴尬地道:“玉堂,你看,其实这个玉佩……”

  白玉堂微微一笑,将玉佩和从那夜起便一直由他使用的湛卢一起交给了展昭。

  “湛卢是好剑,不过不太适合白玉堂用,给你。”

  展昭看看玉佩,又看看湛卢,一点点柔软的涟漪从心底荡漾开来。

  展昭接过剑和玉,又将画影系回了白玉堂的腰侧,低声笑道:“放心,玉堂的定情信物,展昭定会好好保管……”

  又变成那个门内的猫了!

  白玉堂怒! 
    第九章

  整整一天,两人就在汴梁大街上转来转去,找到古玩店、兵器店就往里进,跟踪者也只得跟着他们转完这里转那里,累了个半死也没搞清楚他们要干什么。

  两人一直逛到了天黑才回到开封府,除了那块玉佩和丝帕之外,他们什么也没有买。

  “你们终于回来了!”

  刚刚回到开封府的猫鼠二人,劈头就得了这么一句。赵虎等人站在门口,似已等待多时。

  之后,那四人也不再说话,只是将他们往公孙策的房间引。

  展昭和白玉堂不明所以,只得随后跟上。

  到了公孙策房间,这位开封府的智囊正在屋里焦急地走来走去,展昭松开白玉堂,向他拱手道:“公孙先生,是否出什么事了?”

  公孙策随意地一还礼,有点着急地道:“八贤王来了!”

  展昭看白玉堂一眼,白玉堂的表情也有些茫然。

  八贤王?

  他现在来干什么?

  事情是这样的。

  今日傍晚时分,在没有打过任何招呼的情况下,八贤王忽然亲临开封府。

  这位有名的贤王只带了几名随从,坐着青呢小轿,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布衣,要来和老朋友见面一般。

  等门的衙役并不知道轿中是谁,因为从外表上看来,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,也许是个外地官员,也许是个小富人家什么的,到开封府来办事或者鸣,所以当他看到他们的时候,他拉开了架式,准备摆一摆开封府的派头。

  那群人在开封府门口静静地落轿,随从掀开小轿的帘子,轿内的人缓缓地走了出来。

  从里面走出来的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,细眼薄唇,下巴削尖,不算处俊,却让人看得很舒服,且由于保养得极好,几乎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。

  自从轿中出来,他就一直拢着袖子。这原本该是个很土很傻的动作,但由他做来,却带着一种极至的优雅和从容。

  他并没有要他们通报,他只是就站在台阶下,细长的凤眼扫过开封府漆黑的门洞,扯开唇角,露出了一个和老狐狸一模一样的笑。

  被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的衙役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,莫名的恐惧从心底一直升到脑门上来,脚底下也虚浮得没有半点力气。

  这个人,绝对不是他能招惹的等闲之辈!

  他哗啦打开门,自己连滚带爬地奔进了府中。

  “来人哪!快通报大人!有大人物来了!”

  也算他有见识,经他这么一喊,赵虎他们先冲了出来,当发现竟是八贤王时,他们几个愣了一下,一转身,“啊啊啊啊啊啊”地嚎叫着逃走了。

  不过一会儿,包拯带着随从很快就迎了出来,亲自将贤王引至他自己的书房。

  八贤王挥手屏退左右,包拯也将府中众人屏退,不过在转向公孙策的时候,趁别人不注意,向他使了一个眼色。

  公孙策会意,表面上假意与大家一同出去,却趁王府侍卫不注意,转到书房隔邻的侧间。

  在这里与书房有一通口,可以将书房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。

  从进入书房开始,八贤王就一直没有说话,只是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,慵懒地靠在椅上,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随意地翻看着包拯书案上的东西。

  等最后一个人出了书房,他才随手将书卷丢开,笑道:“包拯啊,听说前段时间发生一件命案,死者有麒麟剑一柄,可有此事?”

  包拯略思考一下,道:“确有此事,不过当时并未发现麒麟剑,只有一柄麒麟剑鞘而已。”

  八贤王注意到他的犹豫,唇角勾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。

  “唔,那就好。”

  包拯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躬身,遮掩了自己皱起的眉头。

  那就好?

  什么叫那就好?

  八贤王左手放在书案上,食指和中指在上面轻叩:“包拯,你可知此剑归谁所有?”

  包拯道:“下官正在尽力查探。”

  “可查出眉目?”

  “未曾。”

  “哦,那本王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

  包拯心头突地一跳,道:“请王爷赐教。”

  书案后的人淡淡地笑了一声:“赐教说不上,因为那柄麒麟剑,就是归本王所有。”

  包拯有点呆住了,额头中间的月牙被他的表情挤得有些变了形。他犹犹豫豫地道:“那剑……是王爷的?”

  八贤王好像很享受他的表情,笑得连眼睛也眯了起来。

  “就是你身后那把剑鞘吧。黄金五爪麒麟,头为剑柄,双目由猫眼所造;身为剑鞘,前足环抱悬空可握;剑尾镂空,舞时有风,如同麒麟鸣叫。若你不信,本王还可再说出更多特征来,只怕你收藏了这许久也是不知道的。”

  “是下官驽钝。”

  包拯面无表情地说着,越加躬下身去,心中却在快速计议。

  除剑身之外,八贤王说中了麒麟剑的全部特征,这能说明此剑与贤王有关,却不能说明剑归他所有。

  身为堂堂八贤王,怎会为了一把剑,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悄然来访?若说他没有别的计算,那是谁都不会相信的。

  那么,会是何种计算呢?

  难道他会与那侠士的死亡有关系不成?

  书案上的手指离开了桌面,静静地悬在半空中,然后慢慢落下,敲出微细的“当”一声。

  “包拯。”

  “下官在。”

  八贤王站了起来:“你未免太看不起本王了。”

  王爷起立,包拯这一普通官员又岂敢坐着,随之起立道:“王爷此话从何说起?”

  八贤王冷笑:“本王已经说得如此清楚,我不信你还不明白本王的意思。”

  包拯心中暗叹,知道这平日通情达理的贤王要发难了。

  “王爷。”

  他一掠衣摆,双膝跪下,“此剑鞘乃是杀人重案之重要物证,包拯可向王爷保证,待查完凶案,立刻将剑鞘交还王爷,但此时却是万万不行。王爷素有贤王之名,想必不会为难包拯。”

  细长的眼睛冷冷地瞥着包拯,包拯只是低头,并不与他的目光相对。

  包拯知道,若是他此时与这位以眼睛便能将人洞穿的贤王相对,那他必然只有溃退一途,至少现在,他还不能退到那个地步。

  八贤王立了许久,方才慢慢坐下,从鼻子里呼出一声冷哼:“好啊,不愧是包拯,但若本王坚持要将剑鞘带走,你又能如何?”

  包拯伏地道:“王爷必定不会眼看包拯为一柄剑鞘,血溅当场!”

  八贤王砰地用力一拍桌子,另一个房间的公孙策差点惊跳起来,包拯仍伏地不起,连动都不动一下。

  “好你个包拯!说你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你还不承认!你就吃定本王不能把你怎么样是不是?”

  包拯道:“八贤王英明大度,下官佩服。”

  “佩服个屁!”八贤王气得骂起了粗话。

  “包拯我告诉你!今天这剑鞘你交也得交,不交也得交,是让本王抢走还是乖乖交出来,你自己看着办!”

  “包拯恕难从命!”

  按照惯例,这一句之后就该是雷霆震怒、电闪雷鸣,直到他们其中一个让步之前,瓢泼大雨都是得好好下一阵子的。

  可是今天,雷霆晃荡了几下,震怒没有动静;电闪了一下,雷鸣没有出来。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更让人紧张。

  一个偷听的和一个伏地的心里都在暗暗嘀咕,表面上看不出什么,其实心都揪起来了。

  书房安静得可以听见人细微的呼吸,八贤王的呼吸稍微有些急促,不过却逐渐变得绵长。

  他正在平复情绪,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,因为等一会儿他将会更冷静

  这可比刚才的雷霆电闪更有杀伤力。

  “包拯啊,包拯……”他的呼吸终于平静下来,又恢复了原本的优雅,两只手指支在额头上,叫着包拯的名字。

  “包大人,包青天,我都差点忘了你是多倔的一个人。不会变通,不会曲意奉承,抓住自己那点准则死都不放手……连圣旨都敢违抗,更何况我这个小小的王爷了。”

  包拯的心像被砸了一块石头似的猛地一沉,又仿佛看到了光线的鱼,突然弹出水面。

  违抗圣旨是大罪,从一人杀头到九族连坐,只不过是一个人说一句话的事。但……那并非以正常渠道所颁的圣旨,而是密旨!

  所谓的密旨应当只有皇上一人知道,然后由专人以特殊方法密封后交给领旨者,即使是八贤王,也不可能知道密旨的内容才对!

  除非……

  “王爷既已知道,又何须再问?抗旨不遵乃是死罪,下官自然不敢。黄梁县一案下官停止追查,如今所究,仅是汴梁城内杀人案件一宗,请王爷明察!”

  那双细长的眼眯得更细了。好啊,包拯,居然给我避重就轻,转移焦点!你以为本王就没有别的法子对付你么?

  那张黝黑的脸变得更黑了。贤王啊贤王,我就知道你不信,但我若是一口咬定没查就是没查,即使万一汴梁案与黄梁案有关,那也不是我的问题!

  对峙。

  沉默。

  烛火劈啪响了一下,跳出半朵绚丽的灯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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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白玉堂猜测道:“公孙先生如此急切要我们来,难道是为了在八王爷眼皮下面藏匿麒麟剑?”

  公孙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:“自然不是,怎么可能!”

  ——啊,不是吗?展白二人心想。

  “那是为了……”

  “哦……”

  公孙策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,“那是因为……从傍晚到现在,他们都一动不动……呃……已经一个多时辰了。”

  死寂。

  又是这样……又是这样……

  八贤王很少与人争执,一旦争执起来,必定要固执己见;不巧包拯又是毛驴劲头,一句话出去,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。这两个万一有什么问题搅不和,那就等着吧,非斗到其中一个认输不可。

  还记得上次,这两个竟斗到了御花园里,生生在梅亭里冻了一个晚上,最后还是宋仁宗去两边说好话,这才罢了……

 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,可这两个年龄加起来将近一百岁的大人,怎么却连干蒿都撑不进去呢?

  一听是这事,猫鼠的耳朵立马选择性失聪,一个向前一个向后,都装作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。

  “啊,公孙先生,这个案情刚刚出了点眉目,我们就继续追查去了,这里烦劳您多操心,告辞……”

  “站住!”

  公孙策怒:“若不是我没有武功,哪里还需要你们去!”

  会武功的靶子吗……原来如此……

  不过嘛……

  “不去!”白玉堂断然拒绝。“我白玉堂是武夫,和读书人说不清楚。”

  文武双修是白玉堂的骄傲,不过要他靠这个和酸秀才斗,他还是差了点。更何况里面那两个还不是酸秀才,而是赵德芳和包拯!

  展昭的想法和白玉堂的没有什么区别,唯一的不同是,他没法像白玉堂一样干脆的拒绝。

  所以他很为难,表情也不太好看。

  公孙策捻须,微微一笑。

  “呵呵……不用如此为难,我们只需如此如此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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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半簇火花在烛头上跳来跳去,活泼得就像一个小人。

  除此之外,仍是静寂。

  一坐一跪的二人凝固在黑暗中,已经很久都没有动过。

  这次谁会先认输?

  也许认不认输还在其次,最重要的是,他们到底还能坚持多久?

  轰!

  一声巨响,书房的门连门框一起倒(断)了一半,两条颀长的身影大跨步走了进来。

  “啊,包大人!我们找到了重要线索!啊,我们好像踢坏什么东西了,是不是你的门呀!包大人!”

  造作!

  非常之造作!

  究竟要怎么故意才能造作到这种地步!

  猫的脸上平板而呆滞,老鼠却一路大呼小叫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看不见。王府侍卫们在外面呆站着,好像不能接受眼前发生的现实。

  伏在地上偷眼看自己的门,包拯的脸一直黑到了心里去。

  八贤王气得发抖,一只修长的手指神经质地在桌子上敲,好这样就能敲到这对猫鼠的脑壳子。

  展昭努力想让脸上的肌肉,扭出刚才公孙策给他示范过无数遍的表情,但在看到八贤王和包拯,发现他们的表情扭曲得比自己更恐怖时,终于放弃了。

  “……王爷,大人……”然后,无语。

  白玉堂做出更加造作的动作和表情:“啊,难道八王爷在这里?白玉堂看不见,猫儿,快见礼啊。”

  八贤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中。

  展昭叹气。

  “包大人……王爷……”仍是无语——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要杀要剐随便吧……

  八贤王冷笑。

  “果然是什么样的大人养什么样的猫,有什么样的猫就有什么样的老鼠……不错啊,开封府。”

  被他们这么一闹,包拯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,只得稍微直起身体,拱手道:“王爷,言重了。”

  一张黑脸上表情不变,心下却是气得大骂这对惹祸的猫鼠——包括在外面出馊点子的公孙策!

  他让公孙策窃听,只是希望他能想点办法解决他和八贤王之间的僵局,毕竟他一身老骨头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硬,可他怎么就任着这一猫一鼠闹起来!这不是让他白跪了这么久么?

  八贤王冷哼。

  “哦,可算认输了?”

  包拯沉默许久,道:“王爷,即便王爷要包拯项上人头,包拯亦会双手奉上。然而此事关系到多条人命,一旦轻忽,便是十数条冤魂不得超生,包拯万万不能冒这个险!”

  八贤王眼睛一瞪,眼看就又要发作,展昭上前一步,侧身挡在了他和包拯中间,将二人剑拔弩张的视线隔开:“王爷!”语气中,含着不卑不亢的沉稳。

  八贤王缓缓地靠回椅子上,看向展昭的目光内,有精光微微闪烁。

  “展昭,你被包拯惯坏了。”

  他扯着唇角,露出只有“八贤王”的招牌笑容。

  白玉堂很大声地嗤笑了一下,展昭面红过耳:“王爷……”

  “我告诉你,展昭,白玉堂……还有包拯。”

  他靠在椅子上,眼神中的精光已经被密密地收起,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像是没了骨头一样,懒懒的,“不管你们怎么说、怎么想,本王根本不在乎。麒麟剑,今天本王是一定要带走。

  其实,区区一把剑而已,要弄走它很简单,不过本王没有这么做,你们可知为什么?”

  不需要他回答,因为他们都明白答案。

  ——威慑。

  八贤王的威慑,和一个小贼的威慑比起来,孰轻孰重一目了然。开封府是不会受威胁的,却有可能被威慑压得抬不起头来——只是“可能”。

  对这些,包拯当然想得很清楚,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趴在这里,和八贤王对峙如此之久的原因之一。

  但他不能妥协!否则当冤魂们凄凄惨惨地在他床头哭泣的时候,他又该用什么理由去回答他们?

  所以他和他们,只能沉默。

  八贤王淡笑,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:“果然,包拯毕竟是包拯。”他看向了展白二人。

  “不过,不知道‘别人’是否也和你包大人想的一样呢?”

  “那当然!”白玉堂朗声道,“开封府人誓死追随包大人,这一点请王爷不必担心!”

  然而出乎意料地,在这种时候展昭却沉默了下来,不作声,不点头,也没有其他任何表示。

  白玉堂看不见展昭的表情,不明白他发生了什么事,不由奇怪地拉了拉展昭的衣服,展昭反手握住了他的,用了非常大的力气,简直就像要把白玉堂的手捏断一样,但他自己的指尖却是冰冷的,而且越来越冷。

  不管白玉堂怎么回握,怎么与他十指相交,都只感觉到他更加冰冷的温度,以及手心越来越黏腻的汗液。

  展昭,你究竟怎么了?展昭?

  白玉堂不知道,被展昭遮挡住视线的包拯也不知道,只有微笑的八贤王看见了,展昭的脸上正逐渐加深着恐惧。

  想起来了吗,展昭?

  白玉堂曾经被囚锦红楼的事?

  在锦红楼里,其实对方可以对白玉堂做任何事,也可以用他威胁展昭做任何事,这一点,展昭、白玉堂和“那些人”都非常清楚。

  但他们什么也没有做。

  他们只是用几乎不对身体造成伤害的补针封住白玉堂,然后挑选在某个时候,又将白玉堂完好无缺地送回了展昭身边。

  ——他们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对他做过吗?

  白玉堂所受的伤害,真的只有这样而已吗?

  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?

  或者还有一些连白玉堂自己也不知道的事?比如……那些毒!

  越想,心就越冷,冷得他汗流浃背,不知是胃还是心脏的剧痛,让他几乎连腰也快直不起来。

  “展昭?”

  “展护卫?”

  八贤王修长的手指划过他自己的鬓边,另一只手放在了一本书上,然后他看着展昭,就像看着一个猎物。

  这是一个赌,展昭,你必须在你不知道自己押上了什么之前,就做出一个选择。无论是好、是坏,都在你一念之间。

  书房内静悄悄的,只有轻微的呼吸声,在耳边有节律地厮磨,回响。

  没有过太长时间,八贤王走了。不过他并没有带走麒麟剑鞘,却留下了一个最大的后遗症——

  展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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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八贤王走后,展昭陷入了异样的沉默中,不管白玉堂怎么问,他都只是应一、两声,有时甚至连反应都没有。

  白玉堂对此简直火冒三丈。

  他知道展昭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,但他不是展昭肚子里的虫,展昭什么也不跟他说,就算他再聪明也猜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!

  展昭知道他们不能这样下去,便找了个借口,请王朝先送白玉堂回房间去,他自己却在庭院中发了许久的呆。

  玉堂,玉堂,我该怎么办?玉堂……

  “展大哥。”

  展昭回头,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丁月华……

  他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。

  白玉堂在,他的心思全被他占满。

  白玉堂不在,他的心思依然被他全部占满。

  而如今,在白玉堂受到威胁的时候,他更不想分出什么多余的精力给她。

  展昭,或许温和,或许有礼,或许善良,或许侠义……却从不多情。

  “丁姑娘。”

  他向她一抱拳,从声音到表情都明明白白地写着疲惫二字。

  丁月华看这这个自己深爱,却从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,心中装满了和他相同的疲惫。

  三天,白玉堂回来的整整三天,展昭对她完全视而不见。

  即使与他擦肩而过,即使她站在他的面前,展昭的心中眼中仍然只有白玉堂,他的目光,甚至不会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瞬。唯有白玉堂,唯有白玉堂!

  他们的戏台上没有她的位置,这个名叫丁月华的女子。

  在他眼中甚至不如白玉堂脚下的一棵草。如果不是那个卑鄙的陷阱,她连接近他的资格也没有。

  当然这并不怪展昭,当然也不是白玉堂的错,正如她无法自由收回放在展昭身上的情思一样,展昭也同样不可能不爱白玉堂。

  可她却忍不住要怪。

  怪谁?怪老天!为什么不让她成为白玉堂!

  展昭看着她,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。

  “展大哥,你看起来好累,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?”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她,她确实很狡猾也很有心计,却也不是铁石心肠。

  “多谢丁姑娘关心,展昭没事。”在刚才那一瞬间,其实他……非常非常希望,自己真正爱的人是她,而不是白玉堂。

  如果他爱的是她的话,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,白玉堂不会变成别人拿来威胁他的筹码,不会受伤,不会让他如此痛苦,进退两难。

  多么卑鄙的想法!

  他对自己冷笑。为了保护白玉堂,那个侠义为本的展昭似乎正在死去,被另外一个人占领。

  丁月华轻盈地走到他身边,一双纤纤素手盖在了他的胳膊上。

  他没有说话。

  她也没有。

  他们原本就不是适合的一对。

  如今,更是相对无言。

  展昭小心地摆脱了她,他的心情很糟,但他不想对她恶语相向,所以他必须马上离开。

  “丁姑娘,展昭还有事,请容我先行告退。”

  抹去她在他衣服上留下的轻微印痕,他转身决绝离去。

  身后的女人潸然泪下的脸,他并没有看到。

  展昭,展昭,人人都说你是真英雄,真豪杰,可谁又真正了解你呢?

  你隐藏在那层温柔外皮下的冷酷,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?

  对于你所爱的,你可以为之付出性命;而对于你不爱的,你却连一点点目光也吝于给予!

  她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,浓浓的哀伤扭曲起来,一点点化作了狰狞的杀意。

  很好,展昭,既然你无情,那就不要怪我无义!展昭站在岔路口,想了想,没有往自己的房间去,反而走向了公孙策的房间。

  他敲了敲公孙策的门,里面没有人回应,门却在他手刚刚触到的时候自动开了一条缝,透出里面闪烁的灯火。

  如果是平日的展昭,必定会站在外面等,一直到公孙策回来。

  但这回,也许是心情太过烦躁的缘故,展昭想也没想,就在没有等到主人邀请的情况下,直接推门进去了。

  公孙策自然不在房中,从灯火和书桌上物品的摆放位置看来,他应该不会离开太久。

  展昭的目光落在了书桌的一角,那里放着治疗白玉堂的书,因为对它的书已很熟悉,所以他一眼就看得出来。

  然后展昭的脑中掠过了一个影像。

  八贤王一只手放在鬓边,手指几乎是指着眼睛,而另一只手则放在一本书上,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。

  ——白玉堂,锦红楼,还记得吗?

  ——眼睛。

  ——被偷走的书。

  ——事情,没那么简单!

  展昭觉得很冷,冷得他几乎感觉到了从指尖到内脏的隐隐疼痛。

  他犹豫地走向那本书,心中满溢了焦急和恐惧。

  不可能的,不可能的……

  一定是他猜错了!不可能的……

  既近又远的距离迅速缩短。

  他微微颤抖地按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书皮上,因长期练剑而磨出硬茧的手指擦过了精细的纸张,然后,慢慢地掀开了第一页……

  一片空白!

  他的心,连同整个人都沉入了死亡的绝望中。

  他抓起那本书,用几乎扯破纸张的大力狠狠地一页一页翻过,可怜的书几乎被他扯得散了架。

  怎么可能!

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!

  展昭紧紧捏住那本书,厚厚的书册被他轻易地捏成了几折。

  怎么……可能!

  胃部一阵剧痛的收缩,一股腥气猝然涌上喉咙,“噗”一声,在被扯得一塌糊涂的雪白纸张上撒满了点点猩红。

  公孙策和王朝一边低声讨论什么,一边往他自己的房间走来。

  到了门口,王朝告辞,他想也没想地一推门,发现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来,不由吃了一惊。

  “展护卫!”

  转眼发现他落在书桌上的血,公孙策几乎灵魂出窍,慌张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!你受伤了吗?快坐下让我看看!”

  展昭没有理会他的问话,颤抖地将被自己揉成一团的书举到公孙策面前。

  “公孙先生……”

  公孙策的脸苍白了一下。

  “那本书……不是这个……是不是?”

  公孙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,展昭却仍然希望是自己弄错了。

  “书……还在……是吧……在哪里?在哪里?公孙先生?”

  公孙策的目光犹疑着,最终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。

  展昭如遭雷击。

  “书……”

  他全身都在抖动,简直语不成声。

  “根本没有保住……吧?那天晚上就和其他的书一起丢了,对吧?公孙先生…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!公孙先生!”

  公孙策无言以对。

 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了,那些人不是雅贼。

  在那时候偷书,目标很明显是指向展昭和白玉堂,不可能在搬走那么多书之后却独独漏掉这一本。

  当时公孙策离开的时候的确带了一本书,却不是写了补针的那本,而是一本药书。药书到处都有,补针的书却稀少得令人难以接受。

  白玉堂是不能瞎的,展昭也不能接受那个现实。

  展昭刚刚找回失而复得的情人,而他也是刚刚才解开白玉堂的其他禁制,相信只要稍一努力就可以让白玉堂的眼睛恢复正常。要他在那一刻告诉他们一个近乎绝望的结果,他实在说不出来。

  所以他情急之下只好声称那本书还在。

  之后,他悄悄找人制作了一张相似的书皮,包在空白书页外做冒充,希望找到书之后再告诉他们。

  可是……

  展昭的眼睛极度充血,和染血的嘴唇一起,将他的脸衬托得异常青白。

  公孙策不忍见他这样,道:“展护卫,你实在不必如此……”

  展昭转身,一步一步,颤巍巍地走向门口。

  公孙策怎能让他就这样离开?

  “等一下!展护卫,你不能就这样走!”

  他伸手去拉展昭,然而还没等碰到那身红色官服,展昭却倒了下来。

  公孙策大惊,慌忙上前扶起展昭。这个温文的年轻人一脸一手都是血,还有更多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。

  一向冷静的公孙策也慌了。

  “展护卫!展护卫!来人啊……对了,我的药箱……”

  他放下展昭,想去把自己的药箱拿过来,却被几欲昏迷的展昭一把拉住。

  “不要……告诉……玉堂……”那双眼睛几乎是在拼命保持最后的清醒,“别告诉……玉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了。”公孙策说,“我绝不会告诉白义士。”

  不管是那本书,还是你的病情。

  展昭放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
  ☆☆凡间独家录入★★☆☆33扫描平平校对★★

  白玉堂忽然觉得心慌,他从桌旁站起来,在黑暗中摸索。

  是谁出了事?

  是什么事?

  有谁受伤吗?

  展昭呢?

 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?

  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模糊的惊呼,白玉堂听得很清楚,那声音分明叫的是是“展昭”!

  他心一慌,咚地一声,他撞倒了展昭的剑架,被撞到的腰有些痛,但他管不了那么多,摸到门口,拉开门就冲了出去。

  展昭!展昭!

  你出什么事了!展昭!为什么要让我的眼睛在这时候看不见,在这种时候怎么能看不见!

  展昭!

  风流天下的白玉堂,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门外小小的空间里乱转,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。

  一串脚步声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来,白玉堂警觉地竖起了耳朵。

  “白兄弟!白兄弟!”

  是赵虎的声音!

  “赵虎!出什么事了!展昭怎么了?”

  白玉堂准确地抓住跑向自己的赵虎,厉声问。

  赵虎本来就心虚,被他这么一抓更是心慌意乱,支吾道:“这……啊,没,什么都没!展大人说让你回屋去,他啥事也没有。”

  这分明就是骗鬼!

  “赵虎!”

  赵虎一激灵,反应很快地回答:“展大人不让说——啊!”慌忙捂嘴。

  白玉堂气得直咬牙。

  好啊,展昭,你真行!在早已心意相通的现在,居然还有事能让他想尽办法瞒着自己!

  但对展昭来说,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的话,是不可能这样做的。

  白玉堂心痛得连内脏也纠结在了一起。

  都是因为我!我的愚蠢不仅让自己陷入危险,而且在这种重要时刻无法给予展昭任何帮助,反而还让他担心,甚至急得让赵虎这种蠢材来欺骗自己!都是因为我!我实在是——

  不!

 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!

  不管展昭出了什么事,既然他不让自己知道……那……我就姑且信了他吧。信他没事,信他就算有事也能自己解决!

  “赵虎……”

  赵虎惊跳起来。

  “白兄弟!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真相的!”

  这个蠢材!白玉堂低吼:“不用你告诉我!我只问你一句,展昭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,现在无法查案?”

  这个……好像和展护卫给他下的命令并不冲突?赵虎想了想,肯定地嗯了一声。

  “很好……”展昭,我们的帐今后再算!

  “赵虎,你现在马上带我去找包大人!”

  “啊?嗯,是!”

  ☆☆凡间独家录入★★☆☆33扫描平平校对★★

  白玉堂在赵虎的带领下到包拯书房时,包拯正一边揉腿一边和王朝说着什么。

  一进门,白玉堂便循着包拯的声音追了过去,一掌拍在包拯身旁的书桌上。

  “包大人!我有事禀报!”

  包拯吓了一跳。

  “白义士?出什么事了?”

 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,稍微理了理自己的思路,然后将这几天所查到的线索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了包拯。

  “……我和展昭还不能确定此案真与八贤王有关,怕说出后让大人为难,便暂时隐瞒,想等有更多线索后再说,但现在看来,还是先告诉大人为好。”

  包拯沉吟,点头:“你们所说有理。本府不是偏向王爷,但仅这些证据而言,依然不能证明他牵涉其中……”

  白玉堂急道:“这些不够,还有麒麟剑在!它也是重要线索!可惜我和展昭今日在古玩店转了整整一天,却什么也没找到。”

  八贤王如此想得到麒麟剑鞘必定是有原因的,虽然他们在剑鞘上还看不出什么,但那不代表表麒麟剑本身也没有。

  所以那天他们便已奉命分头调查,如今白玉堂被囚一事的内幕正在逐渐剥开真相,若再能找到麒麟剑,那此案几乎就可能攻下一半来。

  听白玉堂此言,包拯抚着须露出了微微得意的笑容:“白义士,你和展护卫这两天忙于调查,我们也没闲着呐。”

  白玉堂心中一动。

  “难道说毛……”

  包拯笑道:“王朝等人已经有了些眉目。”

  白玉堂大喜。

  “那太好了!王朝!你们查出什么来了?”

  王朝道:“那把剑看来是古器,所以之前我们一直在古玩店找,但找遍了整个城也一无所获。

  一般而言,古玩店之间是有消息相通的,谁弄到了什么好器珍品,互相之间总要炫耀炫耀。可我们问了许多店,都说最近生意不好,所以没有进什么好货,而新进的货中也都没有听说有兵器类的东西。

  “我就想,或许那剑是被人偷了,是赃物,所以不敢卖到古玩店去,在那里等下去,八成是没有收获的。于是便从本地的兵器铺和当铺查起,果然,今晚终于在一家当铺里找到了。”

  白玉堂激动道:“那剑呢?快拿来我看一下!”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无法视物的现实。

  包拯道:“白义士少安毋躁。此事事关多条人命,若打草惊蛇,则前功尽弃,所以王朝只是在搜查时见到该剑,却并未将剑带回,只留了几个人监视那铺子,他则先行回来禀报。”

  白玉堂喜道:“太好了!王朝!快带我去那当铺!我们今晚就想办法把它一并端了!”

  包拯看着他陷入沉默。

  如此行动,若有一人临阵指挥才最好,但公孙策不会武功,白玉堂双目失明,王朝等四人能力不足,展昭又……

  白玉堂心知包拯沉默是为了什么。

  他抓紧桌角,连指尖也因过度用力而有点泛白。

  “大人,能否让我去?”

  “不行!”

  包拯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。

  为了这次的事,白玉堂已经吃了不少苦,如果再让他出点什么事,即使展昭不追究,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。

  白玉堂心中怒火满溢,强忍着道:“包大人……您是否认为白玉堂已是废人?”

  包拯左右为难。

  “这……”

  若是不让他去,这耗子非闹得府里不得安生;可让他去……若是发生了什么事,他又该如何向展昭交代?

  想了许久,终究叹了一口气:“好,白义士,此次抓捕便由你指挥。但你要当心自己的安全,千万千万!”

  细细的笑意爬上白玉堂的唇角,又很快消失,他猛地一个转身,险些碰倒了紧跟在他身后的赵虎。

  “好!我们出发!王朝你快去再找些帮手来!赵虎你保护包大人!”

  赵虎慌了。

  “啊!白兄弟!你不带我去吗?”

  “那不可能!”

  赵虎:“……”

  包拯有些忧心地看着那个兴冲冲地跑出去的白衣青年,不禁长叹。

  “大人?”

  “没事……你所说的本府已经知道了,去助白玉堂吧。”

  “是!”第一章

  白玉堂和王朝带着十几名衙役一路疾行,很快来到了他所说的那家当铺门口。

  早已在该处埋伏许久的衙役立刻迎上来,向他们抱拳致礼。

  王朝低声道:“如何?”

  其中一名衙役道:“掌柜和伙计仍在查帐,刚才有一男一女进去给他们送饭,还没有出来。”

  白玉堂凝神静听,果然听到里面有男女调笑之声。根据声调和呼吸判断,总共是四个人。

  王朝道:“白大人,现在怎么办?”

  “现在你带几个人去……”正说着,白玉堂心中一动,皱眉道:“不,等一下。”

 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里面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,却又不是太熟,他一时间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。

  里面调笑的声音越来越放肆,越来越不堪入耳,白玉堂听得眉头紧皱却仍不下令。

  王朝都有点急了:“白大人!我们还不知道里面是否有秘道,若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踪,那该如何是好?”

  白玉堂只是在静静地听,一直没有给予王朝答覆,把王朝急得满地转圈,其他衙役也眼巴巴地等着,没有命令,谁也不敢多动一下。

  过了许久,白玉堂终于展颜而笑:“很好,再过一会儿你们就能抓了,现在,王朝你带些人搜查一下这当铺周围,看是否还有其他的出口,窗户院墙什么的也不能放过。剩下三四个人陪我守在这里即可。然后等我信号,大家一起冲进去,四面包抄。”

  王朝领命,迅速带人离去,仅让四人留在白玉堂身边。

 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。

  一名行色匆匆的獐头男子低头走来,走到当铺门口时谨慎地左右看了看,见没有什么异样,便敲了敲门。他敲门很有节律,两长一短,连敲九次。

  第九次声音刚落,门便打开了,开门的人埋怨:“真是,怎么这会儿才回来!”

  獐头男子“切”了一声:“还不是那家老想着多敲点,这次好几件都贱卖了钱!快让我进去,别让人看见了。”

  只听得吱呀一声,那门眼看就要关上,白玉堂忽地气沉丹田,用惊雷般的声音大喝一声。

  “来人哪!快把那几个贼人统统捉拿归案!”

  衙役们猛虎一般扑了上去。

  当铺里传来男人和女人的惊叫,桌椅杯盘乒乓乱撞,时而有东西在地上摔得粉碎,再伴上衙役们的呼喝声,简直乱得鸡飞狗跳。

  白玉堂手执画影站在门口等着,状似悠闲,其实却是守株待兔。

  在一片异常剧烈的混乱响之后,两人蓦地冲破屋顶窜了出来,白玉堂提气纵身,转眼间便飞上了屋顶,一剑横在两人面前。

  “二位,想到哪儿去啊?”他微笑。

 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,静了一瞬之后,冒出了一句连白玉堂也没有想到的话来:“白玉堂?他不是眼瞎了吗?”

  白玉堂面色一沉,提剑就上,一路狂砍猛打,把那两个人逼得几乎无路可逃。

  一边打,白玉堂一边有些心惊。

  他这次似乎有点低估对方,这两个人虽然武功不怎么样,他稍微使出了点手段便逼得他们手忙脚乱、狼狈不堪,但他们却总能在他即将捕捉到他们身形时突然错开,让他的剑刃在最后一刻落空。

  即使这也与白玉堂眼盲有关,但他们的轻功却不容小觑。

  王朝令人捉住了另外三人,也从那大洞跃上,见白玉堂困战,喊一声“白大人我来帮你!”就要上来帮忙。

  白玉堂心中恼怒,心道:若是只收拾这两个破毛贼还要人帮,那今后锦毛鼠的面子要往哪摆?

  白玉堂一怒之下,招式猛地一变,一招“横扫千军”舞得光华万丈、力压千钧。

  二贼哪里是狂怒的锦毛鼠的对手,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,就觉得胸口一阵闷痛,生生遭到他迅猛的一剑一拳,惨叫一声摔下了屋顶,被早已守在那里的衙役踩住,七手八脚地用铁链子捆了起来。

  见状,王朝放心地吁了一口气,收回长剑,踏着叮当作响的破碎瓦片走到白玉堂身边,欣喜道: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了!不过,白大人,你怎么知道还有最后一人不在?”

  “声音。”白玉堂收剑,道:“其实他们的对话中,反复提到今晚有人出门‘做生意’,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。你没有听到吗?”

  王朝冷汗,“这……没有……”

  抓捕犯人而已,何苦还要听他们说话?到时几棍下去就什么都找了——这也正是包拯最为忧心的一点,耐心。

  在王朝指引下,白玉堂从破洞中跃下屋顶。

  五名犯人无一漏网,都捆得结结实实,被勒令跪在正屋中央。几个人看守着人犯,另外一些人在铺子里四处翻找,终于在一堆障眼用的破烂里找到了用破布包裹的麒麟剑身,随即交给王朝。

  白玉堂缓步走到几名人犯面前,有些犹豫地拧眉“看”着他们。别的倒算了,那个女子,他肯定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!可是……是哪里呢?

  “那个女子在哪?让她过来说两句话。”

  两名身强力壮的衙役提起案犯中唯一的女性,拖到了白玉堂面前。

  那女子伏在地上,全身抖得厉害,大概是被刚才衙役们凶猛的进攻吓到了,根本连头都不敢抬。

  白玉堂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哪里人?”

  那女子伏身道:“小妇人叫春艳,黄梁县人。”

  “小妇人”三字一出口,白玉堂的心中当即豁然开朗,等她说到黄梁县,他便已经完全确定了。

  没错,就是黄梁县!她就是在黄梁县时拙劣地跟踪自己的女人,那个恶霸的二房!

 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!他之前都已对这条线索完全失望了,居然还能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下得到如此惊喜,简直是天助他也!

  “抬起头来,”他尽力用温和的声音说,“你是否还认得我?”

  春艳一抬头,惊喜地叫出了声来:“啊呀!是白大侠!白大侠!是小妇人我呀!就是在黄梁县的!是我呀!”

  她激动地就要扯着身后的锁链往前扑,被衙役一左一右死死按住。

  “我知道是你。”白玉堂蹲下,淡淡道:“当时你不是被那群人抓住了吗?他们只说将你送到了‘安全之处’,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呢。”

  除了王朝之外,其他人并不了解在黄梁县所发生的一切,再加上他们双方说话间有意无意的暧昧之意,几位衙役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——难道说,我们展大人的情人和和这女子……

 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想想,谁又敢开口问了?只有几个做怪模样的衙役被王朝皱眉唬住,白玉堂则是毫不知情。

  春艳忸怩:“白大侠,小女子这手……”

  白玉堂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解开。王朝,选几个人出去巡逻,剩下的人在这里守住所有的出入口。”

  守住出入口当然不是为了怕她逃走,而是怕再出现上次一样的问题。至少,在她问出重要资讯之前不能让她死。

  一名衙役立刻为她解开了锁链,其他的人都在王朝的安排下各就各位。

  春艳揉了揉自己的纤纤玉手,同时猛向白玉堂打媚眼,却好半天没看到他有反应,这才发现他从刚才就闭着眼睛,一直没有睁开过。

  “白大侠,你的眼睛?”

  “哦……”白玉堂轻描淡写地说,“被上次那些人弄的,没有关系。”

  春艳心中一沉,内疚万分:“对不住啊,白大侠,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
  “你若真觉抱歉,不如将前因后果统统告诉我,也算我这十几天的罪没白受。”白玉堂说。

 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,心里却不是这么想,十几天的罪换来了展昭那个木头的回应,实在是划算得很……

  不过这个是撕烂嘴也不能说出来的。

  后面那四个犯人叫嚣起来。

  “春艳!我等待你不薄!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啊!”

  “你要想想,之前和我们分赃的也有你一份……”

  “是啊是啊!”

  白玉堂只觉好笑,道:“放心,还没轮到你们那档子事呢。”

  那几个人不吭声了。

  春艳道:“白大侠为小妇人变成这样,小妇人必当衔环以报,有什么问题白大侠尽管问,只要是小妇人知道的,绝不会有所隐瞒。”

  白玉堂心中雀跃而紧张,他深呼吸了几次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,用平稳的声音道:“好,那就从那天开始。你说你见到了那人的背影,是否有什么特征?”

  春艳苦苦思索,半晌道:“这……时间有些长了,小妇人也记得不是很清楚,只记得那人仿佛肩膀不平,走路时左肩有点低……

  “啊,对了,当时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挡到脖子,后来大概是太热,就把头发掀了一下,小妇人隐约看到他后脖子上有一条红红的,从领子一直长到头发里去,不过也可能是小妇人看错了,因为他只掀起来一下,马上又放下去了。”

  “被打断之前,你曾说你在京城会见到什么?”

  春艳道:“小妇人原本就出身汴梁青楼,那天出了事,小妇人怕被牵连,连家都没回就搭送货的车到了京城。正在买布时忽然见到一人背影很像他,可惜这人领子很高,看不见他脖子,小妇人也没敢多看,就走了。”

  白玉堂激动得心如擂鼓,难以平静。他猜得不错,若这女子没有说谎,那她所提供的消息便是最重要的证据!

  从这条线追上,即使不能真相大白至少也是个出路,这十几天的罪,他果然没有白受。

  不过,他还有一点疑难未解。

  “他们说已经将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,难道这里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地方?”

  春艳道:“不是啊,小妇人是逃出来的。”

  白玉堂讶然道:“当时那些人全部身怀武功,凭你一个弱女子,怎可能从他们手中逃脱?”

  春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:“白大侠这就不懂了,有许多事,白大侠是不能做的,但我小妇人却可以……”

  就如打架,小民之间可以抠鼻子抓脸无所不用其极,而白大侠宁可死掉也绝不会那么干。

  那日白玉堂被掳走后,春艳伪装出一副娇滴滴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,一会儿就昏倒好几回,把那几个人弄得不胜其烦,最后只好解了她的穴道,并恐吓她不准发声,就将她塞入一辆马车中。

  马车要出这小县城必须经过城门,就算破,这里也算是官家的地方,春艳就看准了那里。

  马车刚刚行到破旧的城门口,她忽然扯破了衣服跳出马车,大呼:“我被强奸了!犯人在马车里!”

  小县城里的人整日闲得无所事事,这回听到如此惊天八卦又岂能放过?

  老旧的城门口顿时尘土飞扬,热闹滚滚,大家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,就呼啦啦围上一群人,来观看强奸案犯和被强奸的受害者。

  守门的两名官兵也激动地在人群中高喊“抓他们去见官”,似乎已经忘了他们守门的职责。

  那几人硬是让个弱女子给整得灰头土脸,趁此机会,春艳偷偷溜出人群逃跑,凑巧遇到一个送货的车队,便跟着他们逃到汴梁来找老友。

  老友啊……白玉堂心中淡笑,怕是老姘头吧。不过不管怎样,这女子还真是厉害,为了能逃走,果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。

  “很好,这次的案件你帮了大忙,若你所说都是真的,我将会禀明包大人,请他酌情减免你的罪过。”

  春艳喜出望外,盈盈躬身道:“多谢白大侠!”

  白玉堂站起来,发现眼前的漆黑中出现了各色光华闪烁,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头晕时,已被王朝稳稳地托住了。

  “白大人,你没事吧?”

  “没事……”

  自己的身体,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?他苦笑。

  那十几天还真没白挨,光是饿,就把他锦毛鼠饿成了这副柔弱光景。要让他知道当时害他的人是谁——不管是八贤王还是皇帝——他都一定要让那家伙好好尝尝苦头,不然他就不知道锦毛鼠三只眼1

  ……不,锦毛鼠两只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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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押送着一干人犯回到府内,白玉堂亲手将剑交给包拯,并禀报了春艳的来龙去脉,又将捉捕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。

  包拯听后大喜,为免夜长梦多,决定当夜升堂。

  白玉堂虽身心俱疲,但一想到展昭就心中不安,于是仍然要求听审,包拯看出他体力不支,便强行下令,让他回房间休息。

  白玉堂无力抗争,只好在马汉的陪同下回去。

  白玉堂回到展昭的房间门口——对他来说,展昭的房间早已等同于他的房间——随即让马汉回包大人身边去,而他则自行推门而入。

  近了屋内,刚刚站定,白玉堂就听到从床的位置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 白玉堂心中狂跳。

  如此幽深、如此绵长的呼吸,包括中间淡淡的小抽噎,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。

  哼!终于敢回来了吗?

  之前不是连面都不敢露?还说动别人说谎……展昭啊展昭,有本事你就撒一辈子的谎试试看!

  白玉堂心中愤怒,却还是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到床边,一只手抚上了床上头的睡颜。

  手下的皮肤有一点粗糙,有一点干燥,轻轻抚摸过去,已经失去了曾经舒适的手感。

  比起几年前猫鼠斗时那个温文俊朗的青年,辛苦的工作让这只猫显得有些老,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几天几夜追捕凶犯之后,还能与自己斗酒的展昭了,甚至,他也不会再因为老鼠的恶作剧而横眉竖目了。

  虽然老鼠心疼猫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,但这样的猫,不是他想要的。

  那人脸上的肌肉在他的手下动了几动,抬手抓住了他的手,从额头拉下去,放在唇边轻吻。

  一股异样的酥麻随着经脉的纹路涌往全身,让白玉堂不禁全身——包括脑袋一起僵硬,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。

  “展……展小猫,”他连嗓子都有点哑了,紧张地舔舔嘴唇说,“我告诉你,不管你做什么,我都不会原谅你的!”居然敢对我有所隐瞒,你活腻了!

  对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,展昭只是微微一笑。

  不是他想瞒这只老鼠,实在是他不敢。本来他的身体就因饥饱不定而有些不对劲,若是当时按照他立的字据休息一段时间,或许还不会这样。偏偏白玉堂在这时候失踪,这对他无异于晴天霹雳。

  自己的身体算什么?只有有了玉堂,他保护自己的身体才算真正有意义!于是情况接连恶化,发展到如今无法收拾的地步……

  他非常庆幸,自己发病是在公孙先生的面前,如果是在白玉堂面前的话,光是血腥味就够老鼠大发雷霆的了。

  不过话说回来,展昭真的怕白玉堂吗?其实也不尽然。因爱生惧,这是置身其外的人无法理解的幸福。

  展昭久久不作回应,白玉堂有些烦了。

  “展昭,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,老老实实交代吧,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?要是答案让本大爷不满意,现在就强暴你!”

  展昭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,老鼠暴跳如雷地掀开被子,一双鼠爪就抓在了他的胸膛上。

  “不相信是补是?我现在就强暴给你看!不要躲!让大爷脱!”

  他的手嗤嗤一声撕开了展昭的衣服前襟,展昭知道这只恼羞成怒的老鼠打算真的做下去,不禁心慌得直往后躲。

  “玉堂……玉堂,你听我说……”

  “本大爷强暴完就听你说!”

  那就晚了!展昭哭笑不得。

  真是的,倒毛的老鼠比平时更不讲道理,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撩拨他……

  “好好好,玉堂,我告诉你,我什么都跟你说……喂,不要摸那里……”再这么下去他非情动不可,但现在怎么能……这只老鼠还真是很清楚让他就范的方法啊!

  老鼠已经整个人覆在了他身上,双手支在他头两边,得意地道:“那好,说,若有半句谎言,现在就强暴你!”

  展昭无语,这老鼠明显很希望他说谎,然后他就可以先〇〇再××……毕竟现在的猫,怎么想都不是老鼠的对手。

  “呃……其实是这样的,那天你回去之后我就觉得不舒服,去公孙先生那里看一看,公孙先生给我开了一剂药,大概是药剂太猛,所以一吃下去就吐血了,我怕你知道以后担心,就没敢告诉你。”

  真话一半,假话一半,真真假假,听起来才最真。

  老鼠果然疑惑了。

  “你说的是真的?公孙先生居然对你用这么猛的药?”

  “没错,我的身体有些积劳成疾,内部有积血,不用猛药出不来,血脉也不畅通。”

  胡说!这一句完完全全是毫无根据的胡说!

  但展昭的声音听起来又诚恳又可信,再加上老鼠自认给他的威慑还是很够的,于是便有些半信半疑。

  “真的?你可不要骗我,等我问了公孙先生,要是他和你答得有半句差错,我绝不会放过你!”

  展昭满口答应,“那是自然,那是自然,到时候随便白五爷把展某怎样!”

  串供……这种事情还不好办么?

  在开封府大堂上,他和公孙先生、包大人从来都是合作愉快,只要一个暗示就能把三簧唱得叮当响,更何况是对付你这么只瞎眼老鼠……

  想到白玉堂的瞎眼,展昭心中又是一痛。他自然是不会妥协,但是……八贤王啊八贤王,再温和的人也有急的时候,若你逼得太紧,猫也是会为了老鼠发狂的。

  白玉堂伏在他身上,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紧绷与沉默。

  “展昭?”

  展昭一双手滑上他的身体,紧紧环住了他。

  “白玉堂,白玉堂,展昭真恨不得与你从未相识……”

  若是从未相识,你就不会因我而卷入危险,不会因我受伤,不会受这原本不该你受的苦。

  白玉堂几乎狂怒,他怎么敢这么想!他怎么敢在已经两情相悦的现在考虑这种问题!他把他白玉堂当成什么人了!

  不过,他的怒气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,很快就冷静了下来。

  展昭并非不爱,相反,他正是因为用情至深、爱极生痛才不知如何是好,那他怪展昭?难道要怪他爱得太深吗?

  “你曾说,展昭今生只执白玉堂一人之手,永不违誓。”白玉堂疲惫地说,“展昭,你现在想要违誓也还不晚,我不会追究的。”

  白玉堂所要的爱情,就是要坦坦荡荡的。

  不管别人怎么想,不管别人怎么看,白玉堂始终都不准爱他的人有任何犹豫,不准在中间左右摇摆,不准有暧昧不清的交集,这也是展昭与丁月华婚后,他会立刻与他划出一条无形鸿沟的原因。

  他相信在今后的路上,这样的伤只会多不会少,如果展昭因为这点伤就怕得想要放弃他的话,那他们就没有必要坚持到以后了。

  展昭抚摸着他的头发,深深地叹了一声:“若能放弃,我又何苦等到现在……”

  长痛不如短痛,若是可以,他早已在与丁月华订婚的同时便与他一刀两断,又何必选在此刻,徒增二人痛苦?

  白玉堂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,也是一声长叹。

  相拥的躯体联系得越发紧密,夜,却是越发的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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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清晨起床,难得好眠的猫鼠二人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。

  白玉堂不用说,只是眼睛看不见而已;展昭虽依然面色苍白,但看起来比昨夜好得多了。

  和他们正好相反的是包拯和公孙策他们,面色青白不说,眼袋下一片黑紫,远远地看上去,基本上就和一群熊猫差不多。

  所以当展昭带着白玉堂,想去大堂问问昨夜审问的结果时,却被回来的诸人吓一跳也是情有可原了。

  “包……他包包……包大人……”迎上走在最前面的包拯,展昭忍不住就结巴了。

  本来这位包青天的脸就够黑的,一般在他脸上“唯二”发白发亮也就一双眼睛而已,可现在那双本该清明的眼白里充满了血丝,一张脸上顿时暗得连一点闪光都没有了。

  包拯一挥手,让准备见礼的他起身。

  “展护卫不必如此。你今天感觉如何?”

  展昭道:“已经好多了。”

  包拯微微点头,抬眼看看白玉堂,发现这位盲目的侠士正恶狠狠地“盯”着公孙策——昨晚向他隐瞒展昭情况的,这家伙也是其中之一!

  他的怨气太重,公孙策知道他看不见,却还是忍不住往包拯身后躲。包拯咳嗽一下,白玉堂才收回凶狠的气息,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
  包拯道:“白义士,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

  白玉堂道:“很好,只要大人能详细告诉我们昨夜审问的结果,草民一定会更好。”

  “啊?啊,关于这个……”非得现在“详细”吗?他们可是忙了一晚上啊……

  “包大人!草民可是想为大人尽力啊,请将情况详细说与草民,也好让草民助您一臂之力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……

  猫暗中戳老鼠一下,老鼠无视。

  包拯沉吟了一下,眼珠一转,指着身后道:“果然还是年轻人有精神,不如就问他们吧。本府年事已高,先去休息休息……”

  丢下身后暗自叫苦的诸人,包青天脚底抹油溜走。

  公孙策也不愧是智囊,眼珠都不转就计上心来,硬生生躲过猫鼠的目光,抬手对包拯的背影叫道:“大人!学生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,请大人留步!”

  大人当然不会留步,公孙策也没必要留步,于是只见一前一后,开封府的大人和师爷迅速消失在大家的视野范围内。

  剩下的王朝、马汉、张龙、赵虎惊恐地看着猫鼠二人濒临暴怒的表情,清楚地了解到他们已经丧失了逃走的最好时机。

  好没义气的包青天!好没义气的公孙智囊!

  ——同样累得想立刻倒地的四人在心中悲吼。

  不过现在吼什么都没用,一猫一鼠已经紧紧地盯住了他们,想逃?

  打得过他们再说!

  被拿住的四大门柱……不,四大校尉也认命了。

  王朝有气无力地向他们一拱手:“好吧,展大人,白义士,关于昨日的夜里……”

  昨夜的审问,的确是相当的有效果。

  八贤王没有说谎,麒麟剑确实是被人从他那里盗走的。因为那几个贼人真的是贼,他们偷的,也正巧就是八贤王的府上!

  那几个人虽是惯犯,然而胆子却是出乎意料的小,包大人还没给他们上刑,把狗头铡往他们眼前一放就什么都招了。

  他们四个原是师兄弟,曾同在某门派学艺十年。别的武功都没学好,却学得两门极好的技艺——轻功和闭气。

  这种轻功倒不是说他们能跑得多快,而是真正的身轻如燕。根据他们的说法,他们就是在人头上一点而过,那个人也是毫无感觉的。

  而闭气,就如字面意思所说,只要他们使出来,任何武林高手都听不出他们的方位。他们闭气的最长时间是一个时辰,不长,不过作贼是绰绰有余了。

  这两项技艺可是生财的好技俩,几人一合计,就此做起了无本的生意。对外开一家当铺做掩,暗地里则是偷鸡摸狗,整日要做的就是“踩点”——

  潜入、偷盗、逃走、转手、分赃……

  展昭疑惑道:“听这种说法,似乎他们已做过多次‘生意’,但这些年却似乎并未听说汴梁有如此规律的窃案……”

  王朝道:“这也正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原因。”

  他们所盗的,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百姓,而是各类官员的家!

  据他们说,除在少数官员家中一无所获之外,在其他的“猎物”家中九成九都能满载而归。

  以这些官员的俸禄,再干十辈子也弄不到那么多奇珍异宝,所以就算被偷得肉痛也不敢声张,只是加强了自己府中的守卫。

  正因他们宁吃哑巴亏也不愿报官,导致这四人越加猖狂,在一些官员家中偷了又偷,不管对方以何种方法看守,总能被他们盗到宝物。

  有一日,这几个大胆的贼盗普通官员盗烦了,竟计划着摸到八贤王的府里!

  即使是再贤良清廉的王爷,终究还是王爷,府上的宝物自然不可与普通官员的相提并论——守卫也是。

  他们摸进府里之后,首先找的就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。这种地方好找,而且一般都能找到不错的宝贝。

  当他们摸到剑阁时,发现这里戒备森严,守卫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就算要说这里没藏宝贝都没人信!四人也是偷惯了,看到这等阵势想到的不是害怕,而是一定要将东西偷到手!

  也不知是守卫大意还是他们偷术高超,经过三天的踩点试偷,最后竟真的被他们得了手!

  不过让他们郁闷的是,虽然当时守了那么多人,他们偷的过程也算是惊心动魄,屋里唯一值钱的也的确只有这把剑,但……他们回去以后不管怎么估,那剑竟都不超过八十两!

  这回可偷得亏大了!八贤王专门将它放在剑阁,还用了那么多人守卫,守的却是这么个破玩意?

  要卖不值钱,要扔亏得很,郁闷的贼无法,只好先将剑藏在店中,等找个冤大头狠敲一笔!

  说来也凑巧,又过了几天,一个常常光顾的老主顾来他们店里玩。这主顾是个侠客,并不了解他们“生意”的内幕,不过却是个用剑的行家。

  他们将剑与这主顾看,主顾非常喜欢,坚持要买下,但身上带的钱不够,便只买下了剑鞘,剩下的要等他回家后才能给。没剑鞘的剑,其价格是要大打折扣的,因此他也算定下了这把剑。

  临走时,那人又将尚未买到的剑身摸了又摸,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。

  师兄弟四人已计划好,到时让他拿多少钱来才不亏他们偷这一次,连应当如何与他讲价都想好了,却万万没想到第二天,就在汴梁城内发现了他的尸体……

  之后他们知道的事就没什么价值了,无非是忙着藏剑,忙着打探消息,忙着惶惶不可终日等等。

  他们也觉得奇怪,这主顾怎么说死就死了呢?虽然那人号称是江湖中人,却是没一点名气,连仇家都没有。

  另外,听说他死后身上的钱还在,剑鞘也没丢,也不是有人见财起意的,那又是为什么呢?

 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,自始至终,八贤王也和其他被盗的普通官员一样,没有声张,甚至连开封府都不知道八贤王府上失盗的事。

  如今案情没有大白,却又增加开封府诸人无数的疑惑。

  首先,这麒麟剑是什么来头?值得八贤王如此重视?

  其次,看得出四贼对那“侠士”因中毒而死之事并不清楚,但在侠士死后,他们却可以安然无恙,这是为何?

  若侠士是八贤王派人所杀,那他为何没有当时收回剑鞘,反而要到开封府强索?若是无意间中毒,那毒性源头又该在何处?

  再者,此毒与黄梁县一家七口和恶霸夫妇之死有何关系?那一家七口和恶霸,与八贤王又有何联系?

  八贤王之前为何要隐瞒此事,直到如今才用这种方式说出来?

  八贤王在此事中,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?

  说完这一堆费心费力的话,王朝已经近乎奄奄一息,另外三人也一脸“我死了我真的快死了”的表情眼巴巴地等待展昭赦免,展昭又是好笑又是内疚,向这可怜的四人抱歉一笑,允了他们离开。

  四人一步一挪地逃走,好像随时都会趴到地上起不来一样。

  展昭回头看身边的白玉堂,忽然发现这只老鼠的脸上竟挂着难以隐藏的调笑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他有些无奈地苦笑,搂过白玉堂的腰,“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让他们帮忙瞒你?”

  白玉堂潇洒地一挥手:“嗨,堂堂的锦毛鼠怎么会像猫一样小心眼呢?你可别诬赖我。”

  展昭无语,翻眼睛。这只小心眼的老鼠,居然还敢指桑骂槐。

  “好吧,是展某错怪心胸宽大的白大侠了。咱们现在转回此案吧,不知心胸宽大的白大侠对这次的事又有何高见呢?”

  “哦……”白玉堂沉吟,“完全没有。”

  “……”白大侠啊……

  “不过,我想‘看看’那柄剑,你带我去。”

  展昭轻轻地执起白玉堂一只手,微笑:“嗯……好。”

  白玉堂,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,不惜任何代价!

  繁花的清香随清风拂过,缠绕周身,久久不散。  第三章

  虽然仍有重重疑团,但案情已基本清楚了,八贤王九成九是此案的幕后黑手,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。

  所以大家都很高兴,就算疲惫也高兴,展昭和白玉堂经过的地方,都可以看得到笑得很开心的衙役们……打瞌睡。

  “最近真是辛苦他们了。”当发现了第三个倒在草丛里呼呼大睡的衙役时,展昭笑叹。

  白玉堂心中暗自嗤鼻。

  你这个没长眼睛的猫!光看到别人,怎么你白爷爷累成这样也没见你有安慰过!居然心疼外人!

  不过白大侠忘记了,现在长眼睛和没长眼睛一样的其实是他自己才对,所以他看不到自己一脸扭曲的醋味,一点不落地被展昭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

  展昭只想笑,不是他没心肝,实在是吃醋的白老鼠非常可爱——当然这种想法绝不能让他知道,否则开封府里就等着闹老鼠吧。

  于是他更搂紧了白玉堂的腰,让那流畅优美的线条在手心中滑动,然后——他的脑海中,忽然不受控制地蹦出了那天为白玉堂洗澡时的情景。

  水中若隐若现的躯体,手下滑不溜手的肌肤,涨得通红的玉色面颊,暧昧纠缠的温柔呼吸……

  凭良心说,那时他确实是心存一点占便宜的心思,但在发现再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全占尽的时候,他立刻丢掉了满脑袋的绮思,默念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念生嗔嗔生恨恨生……

  他以为把自己控制住了,没想到却在这时被卷土重来的敌人打得丢盔弃甲。

  ——君子展昭,果然已经死了!

  展昭在心中呻吟。

  “展昭?”白玉堂觉得奇怪,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放剑的地方才对,他突然停在这里干什么?

  展昭蓦地将他捏到身前抱紧,嘴唇紧紧地压了上去。

  白玉堂吓了一跳,尽管他看不见,他耳朵可不是聋的!这这这这周围可还有随时可能醒来的观众啊!

  “展……唔……展昭……晤……放……唔唔唔唔……唔晤唔唔唔唔唔唔……”(翻译:快点放开!快点放开听到没有!)

  这只趁火打劫的臭猫!白玉堂心中狂吼,不过他很快就不再——也无法——抗议了。

  两人握住别的东西的手正在渐渐放松,剑掉到了地上。

  ……唉,你怎么会把那个丢了呢,还要我陪……呵……”

  展昭猛地清醒过来,手忙脚乱地给白玉堂整理衣服,但他哪能有别人走路快?所以白玉堂还没围好腰带,就见赵虎打着大呵欠,和张龙两个人从小径的转弯处走了过来。

  张龙和赵虎站住。

  张龙和赵虎眼珠子都凸出来。

  张龙和赵虎……再傻也知道怎么了。

  ……之后,赵虎扶着脱臼的下巴,张龙捂着黑青的眼圈,在空中飞了很远、很远……

  其实已经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猫鼠,狼狈地捡起他们的剑,落荒而逃。

  至于那个打瞌睡的衙役呢?其实他早就被某两人的热情烧醒,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匍匐逃出了战火范围。

  ☆☆凡间独家录入★★☆☆33扫描平平校对★★

  到了证物房的门口,展昭面上依然红潮弥漫,他看看白玉堂,那张白净的脸上仍然带着几分尴尬,红潮却已褪得干干净净了。

  这只老鼠……这只老鼠这只老鼠……

 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这只老鼠如何,只是忍不住要在心里念叨。

  不过这样好像会越想越生气,于是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白玉堂身上,移到证物房的门上,正想说一句化解尴尬的话,心中却忽地打了个突。

  奇怪,人呢?

  证物房是重地,进出口只有一个,连窗户都被封死,平日由专人轮流把守,一刻不得离人。但今天这里却连一个守卫都没有,连门也虚掩着。

  白玉堂拉了拉他的衣服,展昭回握住他。

  是的,他们同时听到了一种声音,是从虚掩的门内传出来的。

  展昭按住白玉堂的手腕,让他留在原地,白玉堂踹了他一脚,红官服下的黑裤子上立时多了半个白色脚印。

  展昭叹息,只得让他为自己断后,自己率先拔剑走入证物房内。

  证物房中摆满了用过的、没用过的证物,每一件物品上都绑着带有标记的布牌,分门别类地分开存放。

  展昭进门,见没有什么异常,便首先直奔毒杀案存放证物的地方,白玉堂则循着声音绕过房内的障碍物,追向刚才那奇怪声音的来处。

  毒杀案证物放在比较容易看到的地方,展昭很快就找到了,几乎有些激动地扑上去,却在即将碰到它们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。

  白玉堂也终于找到了发声的东西,不过由于眼睛看不到,在接近的时候差点没一脚把发声的源头踩死。

  白玉堂有些失笑,叫道:“展昭,现在可是夏天,你们开封府却到处‘春眠不觉晓’啊。”不仅打呼,而且打得非常有个性,他差点听不出来是人的声音。

  展昭没有回应。

  “展昭?”

  展昭动了,脚步异常沉重地向他走来。

  “展昭?你怎么了?麒麟剑呢?找到了吗?”

  与即将盛夏的天气格格不入的冰冷手指,抓住了白玉堂的双手。

  “麒麟剑……”展昭声音微微颤抖,“麒麟剑,还有剑鞘,都不见了!”

  仿佛在头顶响了一个晴天霹雳。

  “怎么会不见的!”白玉堂大急,“这不可能!你看别的证物还在吗?”

  展昭道:“别的都在……只有剑不在了。对方明显是冲着它来的!”

  白玉堂道:“啊……或许它是被包大人拿去书房……”

  展昭长叹:“你还不了解包大人吗?他若要将重要证物拿走,那必定是他清醒的时候,一旦不用就要立刻将证物送回。今天他疲累至此,现在恐怕都已经睡下了,怎么可能还把剑拿走?”

 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,白玉堂无言以对。

  “而且……”展昭看一眼被白玉堂当作睡过头的守卫,“他也不是在睡觉,而是被人点了睡穴……”

  如果是睡觉,至少应该找个舒服点的位置,可此人却是用很别扭的姿势趴在地上,就算打瞌睡也不是这样。

  白玉堂抓紧了展昭的红色官服,心中快速计议着。

  他们昨夜才得到麒麟剑的消息,连夜抓捕,连夜提审,直至今早,府外的人都应该不知道才对,否则应该早就下手……

  啊,对了!自从昨晚得到麒麟剑后,剑就没有再离开过他和王朝的手,直到回府才由他亲自交给包大人,在一夜的提审中,此剑应当都没有离开过堂上诸人的视线范围!

  那么,或许是谁一直监视着府内的行动,发现他们找到了剑,立刻伺机下手抢夺!只是因昨夜看守严密——或根本不想与任何人打照面——所以才会一直没有行动,直到今日防备松懈时才进来偷取。

  其实现在想一想,就几乎可以相通了。

  为何八贤王当时没有拿走麒麟剑鞘?其实他若真要强行拿走,开封府也只能以死劝谏,最多告到仁宗处,不可能真的与他起肢体上的冲突。

  但他嘴上很坚持,威胁过后,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,这不像他的性格,除非……他另有他意!

  白堂简直想踹自己几脚,他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一点呢?

  “哼……”白玉堂对自己冷笑,“我们这回分明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啊!”

  即使这与展昭的猜测结果相差无几,但此时从对方口中听来,却更令人心惊。

  “其实对方并非意在剑鞘,而是剑身……原来如此……”

  “没错,他们根本就是在等我们给他们免费做白工。”

  八贤王当初“威胁”的用意并不在要他们归还剑鞘,而是在暗示那把剑的重要性,这几乎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他们去找麒麟剑。

  或许可以这样想——

  八贤王现在非常在乎那柄剑,但由于某种原因,让他绝对不能出面干涉此事,所以他必须以旁敲侧击的办法激开封府出面,等他们找到剑,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。

  但,现在又有了新的问题。

  丢剑之事与八贤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可谁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它一定与八贤王有关,若是八贤王死不认帐,那任谁也没有办法。

  现在唯一算得上证据的只有牢里那几个贼,只要他们能咬定八贤王不放,那一切就都好办了。

  对了……

  白玉堂蓦地握住展昭的手腕,展昭也在同时握住他的,两人同时喊了出来:“那几个贼!”

  展昭挽起白玉堂就要走,白玉堂一把挣开了他:“不要拉我!你自己快点去!一刻也不能耽误!快点去!”

  证物被毁还可以再想办法,但若人死了,那想多少个办法也没用。

  展昭的犹豫只有瞬间,之后,决然地放行了白玉堂的手,他快步出了证物房,飞身跃上屋顶,往大牢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
  快!快!快!

  那几个人是最重要的、最后的证据,他们绝不能出事!否则他们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!

  白玉堂慢慢摸出门外,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闭合的眼皮上,视野中一片模糊的金红。他叹息了一声,靠在门上。

  他是展昭的助力,今生也只能是他的助力,绝对不能成为他的累赘。

  如果——只是如果——他真的变成了他的累赘,不必别人来对他怎么样,他自己就会先结果了自己的性命。所以展昭的顾虑是没有必要的,所以他昨晚才会为展昭的话而发怒。

  可是现在……

  他却不由自主地想,如果不是他而是别人的话,或许此刻就能帮上展昭的忙,而不需要他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还要顾虑自己的存在——尽管只有一瞬间。

  他有些后,也许展昭……是对的。

  周身的气忽然被一股外来的东西搅乱了,有些馨香的阳光气味中被混入轻微的血腥,白玉堂骤然警觉,全身的肌肉绷紧了。

  “是谁?”

  身前,左侧,有几乎不可听闻的微细呼吸。

  “什么人在那里?”

  呼吸并不平稳,和同样不平稳的心跳混杂在一起,就像那人刚刚从什么地方惊慌地跑过来似的,混乱而没有节律。

  不过很快,白玉堂就放松了身体,轻吁一下,道:“原来是你,怎么,有什么事吗?”

  对方没有回应,却传来了石板地上轻微的沙沙声。

  白玉堂感到了不寻常的气味,他握紧拳头,有些冷冷地“看”着正向他走来的人,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?想杀我?呵……那不如试试看,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打败我这个瞎子。”

 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,白玉堂侧身滑过,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。

  “拳风劲,却后继不足,再练个十年还差不多。”

  对方也不答话,一脚踢向他的手腕。

  却在即将踹到他手腕的时候忽然转向他的胸口,如果白玉堂坚持要抓住对方的手的话,也许就要赔上一、两根骨头断裂的代价。

  白玉堂当然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,随即撒手后撤,对方的腿堪堪擦过他的胸口,所带起的劲风几乎让他的脸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。

  “好功夫!”白玉堂赞道,“过了这么多年,你总算练出一项还算比较拿得出手的武功了。不过力道很大,速度却不怎么样哪。”

  对方的牙咬得格格响,又全力向他扑来。

  白玉堂笑着左右躲闪,尽管眼盲,却是气定神闲。反观对方,虽然一拳一脚皆是实实在在,而且一招比一招狠,呼吸却明显越来越凌乱,内力被大量虚耗在了毫无作用的地方。

  最后,攻击者终于支撑不住,虚晃几阵劲风将白玉堂逼退一些,自己则跳出了战圈之外。

  “怎么,这就不行了?”白玉堂再次嘲笑道: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?刚夸你几句就困歇,果然道行还是不够深哪……”

  对方却不上白玉堂的当,只在他的攻击圈外徘徊着调整内息,同时仍然继续窥伺攻击的契机。

  不过白玉堂却有点不耐烦了,展昭正在忙着去保护人犯,说不定现在碰到了刺客,已经和对方打起来了,他却还在这里和人浪费时间!

  “好了,你打不打?不打我还要去找展昭,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那里。”

  对方还算平静的气息在听到展昭名字时忽地变得杂乱无章,二人周身的空气顿时剑拔弩张,充满了暴戾的杀气。

  裂帛之声传入耳中,下一刻,一股利刃般的劲风扑上白玉堂的面庞,白玉堂一惊,不敢轻忽大意,身体立刻顺着风刃的方向迅速地几个旋转,方才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。

  “我收回刚才的活,”白玉堂站稳身体,嬉皮笑脸地说:“你进步还是很大的嘛,如果要杀我,再练个二十年包准你成功。”

  对方似乎已经打定主意,不仅不反驳,连一点回应也没有,只有接下来的攻击一招比一招狠,一招比一招紧,招招式式猛追猛打,如同江潮涌动,绵延不绝。

  白玉堂的武功仍受到眼睛的限制,之前来偷袭的那群人与面前的人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,他打败他们也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,可现在这个……

  对方似乎对他的行动了若指掌,他的每一招每一式也似乎都已被看,甚至连他下一招的攻击将会使用在哪里也被猜得清清楚楚,他顿时从上风沦至下风处,不得不处处受制于人。

  根据自己的听觉,白玉堂判断对方并没有使用利刃类的武器,那似乎也不是什么致命性的东西,感觉上应该是某种细长的武器,比如竹竿——但,为何是竹竿?

  白玉堂可以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新武器似乎并不趁手,对方横扫时还不算明显,等到点刺的时候就明显感应得出来。

  虽然对方竿竿皆能点到他的身体,但竿头的着力点却总在对方期望的部位错开半寸左右。

  仅仅是这半寸,就可让对方的攻击失之毫厘,谬之千里。

  白玉堂又忍不住边躲边笑道:“哎呀呀,你以前就不怎么擅长暗器,怎么现在把暗器拿在手里也会打错地方啊……”

  面对他的嘲笑,对方倒不生气,只是在攻击间歇轻轻地冷哼一声。

  白玉堂觉得不太对劲,忽然想到或许那“竹竿”有什么问题,心头一惊,反手以未出鞘的剑将对方的竹竿格开。

  对方看出了他的想法,又是冷冷一哼,竹竿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。

  白玉堂啪喳一声抽出画影,刹那间,银色剑身恍如狂舞银蛇,绞出无数夺命匹练向对方攻去。

  此招一出,对方顿时手忙脚乱,他要的正是这种结果,趁此机会提气便欲暂时后撤。

  然而白玉堂没想到的是,他刚刚提起真气,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憋闷,丹田的气息登时大乱。

 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,扑通一声狼狈地坐到了地上。

  “你……你刚才对我干了什么!”

  全身的气都在乱窜,经脉中就像有无数条发狂的虫子正在乱钻似的,所有的穴位都隐隐作痛。

  尤其是睛明穴,尽管他一直双目紧闭,却仍感到眼前金光乱冒。

  无数气息仿佛都被挤到了那里,被插入金针的部分原本只要被碰一下就疼痛难忍,如今简直令人痛不欲生。

  “你对我干了什么,你刚才干了什么!”

  白玉堂汗湿重衣,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,手指几乎掐入皮肉。如果不是这样,他恐怕现在就会惨叫出声来。

  “你到底干了什么?”展昭远远地便看见开封府大牢大门洞开,两名衙役倒卧在附近。

  他迅速上前检查那两人的情况,颈脉搏动如常,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,便随即抽出湛卢进了男牢。

  牢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,那是迷香的味道,整个大牢内包括牢头和犯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。不过因为门被打开,现在这香已无法再对后来的展昭起什么作用。

  昨日刚有一群犯人被释放,昨夜新抓回来的那些麒麟剑盗,应当就被关在那群人之前所住的牢房里,展昭几乎是足不沾地地飞扑到了那间牢房前。

  其实不用进去,结果也很明显了。只要看一看洞开的牢门,以及从内溅出的鲜血就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。

  不过他还是想说……

  干得漂亮!

  所有的人,全部一刀毙命,一个活口都没有!

  展昭眼前一花,身体几乎站不住。

  这是他们……整个开封府,包括白玉堂在内的所有的人,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才得到的证据,居然就被这么几剑,干干净净地结束了性命!

  展昭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牢房的木栏,指缝之间,木屑纷纷落下。当他松手时,五个指印清晰地印在了硬木上。

  不……还不算完!还有一个人!

  他飞身出了男牢,转身向背面的女牢奔去。

  女牢的情况也差不多,大门洞开,女牢头倒在地上,女犯们同样昏迷不醒。

  最里面的牢门开着,他飞跃至门口,发现这里面唯一的女犯,背部被人划开了一个又深又长的猩红伤口,全身是血的倒卧在那里。

  那个叫春艳的女犯大概是早上才进牢的,又不是什么重罪,白玉堂也说过让其他人多关照她一下,所以她并没有穿囚衣,牢房也是最干净的一个,即使展昭根本没有见过她,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,她就是他们现在仅剩的证据了。

  但是,她的伤……

  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地上前去搭她的脉,原本打算只要确认她的确死了就立刻回去接白玉堂,然而令他吃惊的是,他的手指下居然还能摸到她不均匀的微弱细脉!

  她竟还活着!

  展昭喜出望外,立刻为她点下了止血的穴位,又折回门口,将女牢头唤醒,让她照顾那名重伤女犯,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公孙先生。

  公孙策刚刚睡下不到一刻钟,不过一听发生了这种事,立刻便起了身。

  展昭将四大校尉叫醒,让他们保护公孙策和包拯,自己又往之前和白玉堂分手的地方跑去。

  其实展昭对白玉堂的能力是十分信任的,即使白玉堂目不能视,他也不是十分担心他会遇到什么事,因为他相信白玉堂,知道他绝对能够保护他自己。

  但是今天不同。

  在他刚刚叫醒公孙策的时候,仿佛隐约听到了一个人的惨叫——他不确定那是从外部还是从自己身体内部传来的声音,但无论是幻觉还是真实,无论和白玉堂有无关系,那声音都让他难以自抑地心惊肉跳。

  他一边跑,一边在心中默念……玉堂,你一定不能有事,你一定不能有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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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白玉堂伏在地上,骄傲的洁白由于激烈的翻滚而被尘土遮蔽成了脏污的灰色。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这些,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,那就是痛!痛得要死,痛不欲生,奇痛难忍,怎样说也好,却都无法形容他现在感觉的万一。

  他痛得……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一个了断!

  只要一不小心,他几乎就要痛叫出声来,但他死命忍住、闭紧嘴巴,努力不让声音从喉头传出来。

  不能叫,不能叫,不能让展昭听见,不能让展昭发现,不能绊了那只猫儿的脚……

  但是很疼,真的很疼,疼得他真想就这样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!恨不得削掉那附近所有的肉和骨头。

  那个不知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了,在他痛得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,居然没有对他再做什么,仅是在一边看着他,然后在他无暇分心的时候悄然离开。

  那个家伙……为何要做这种事!把他害成这样又悄然离去,到底抱着什么目的!

  究竟是疼痛在加重,还是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,白玉堂已经无法分辨了,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飘远,外界的风声也好,鸟叫也好,展昭的呼唤也好,都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……

  ……等一下……展昭?

  “玉堂!玉堂!”

  白玉堂本能地睁开眼睛,一片杂乱的金光昏茫中,一个看不清却令他感到熟悉万分的人影向他飞奔而来。

  展昭……

  猫儿……

  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如巨浪般兜头打中了他,也许是因为毫无防备,也许是因为那个正在向他跑来的身影,他的意志终究没能压过本能,长长的惨叫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。

  猫儿!猫儿!猫儿!

  听到白玉堂的惨叫,展昭顿时像被人血淋淋地砍入了心里,连整个人都要被撕成碎片了。

  他狂奔到白玉堂身边,将滚得一身肮脏的白玉堂抱起来,带着几分恐惧问道:“玉堂!玉堂!你怎么了?你哪儿疼?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!玉堂!”

  感觉到身边熟悉的体温,白玉堂伸出双手,用力勾住他的脖子,让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。

  不只是因为这样的距离能让他觉得减轻了疼痛,而且更重要的是,他绝对绝对不允许展昭看见自己痛出来的眼泪,那比被他听见自己的惨叫更让他感到屈辱。

  然而看不见他的表情这一点却让展昭更加紧张,他努力想让白玉堂离开一些,却又不敢用太大力:“玉堂,你到底怎么了?不能跟我说吗?你怎么乐?你是不是哪儿痛?玉堂,玉堂,你不要这样,你让我看看……”

  白玉堂无力回答,只是缩在展昭怀里,不断发出如同小动物受伤后的隐隐哀鸣。

  “玉堂,你让我看看,玉堂……”

  “猫儿……”白玉堂终于开了口,听得出他在努力在稳定自己,但颤抖得几不成声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。

  “玉堂!”展昭欣喜万分,想将白玉堂推开一点看看他的情况,但白玉堂死死地抱住他,就是不松手。

  “玉堂,你到底怎么样?不能让我看吗?究竟出什么事了?”

  “春艳……”

  “春艳?你带回来的那个女犯?”

  “她……和那几个犯人……怎么样……”

  展昭犹豫了一下,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该跟他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的好。说真的,他实在不忍心,但说假话……

  白玉堂只是痛,心里却还清明,展昭一犹豫,他立刻就猜出了答案。

  “都被灭……口了?”

  展昭忙道:“不,那个女犯没有死,她只是被人砍伤而已……”

  展昭眼前又浮现出女犯背上那深长狰狞的伤口。他其实明白,她的砍伤不只是“而已”这么简单,甚至连她能不能保住命也不知道,那种伤口,能剩下最后一口气就不错了,又怎敢再想其他?但现在面对白玉堂……

  “所以……玉堂,我已经叫公孙先生去看她了,应该不会有大碍……啊!”展昭终于想到了由于刚才的慌乱而忘记的重要问题。

  “你又怎么回事?是不是攻击那些人的凶犯折返回来伤了你?你跟他们交手了吗?有多少人?他们伤到了你哪儿……啊!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!我这就去叫公孙先生!”

  他正要站起来,却被白玉堂死死地拉住了:“不行……让他救春艳……先救她……一定要先救她……把她救活……然后……”

  然后,才有可能不让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白费。

  虽然展昭明白他的意思,虽然现在不是时候……但听到白玉堂如此连命都不要地维护一个女人,展昭心中仍冒上了一阵难以理喻的愤怒。

  不过他也知道,这不是他该愤怒的时候。

  “好,我们先救她,公孙先生医术高超,一定不会有问题的……”他在白玉堂耳边轻声哄道,“那你不要这么紧张,好不好?我现在要点你的睡穴,让你先睡过去,等到公孙先生回来,再给你治疗,好不好?”

  白玉堂的手在展昭红色官服的背上用力攥紧又松开,留下了几个湿漉漉的印痕:“你……一定要救她……”

  “嗯……”展昭一只手摸到他的睡穴上,食指轻轻发力,白玉堂僵直的身体蓦地软了下来,被他紧紧抱住。

  玉堂,玉堂,展昭发誓,无论是谁!敢将你害成这样,那就要有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!就算对方是八贤王——也绝无例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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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个叫春艳的女子果然运气很强,那凶犯砍杀时的技巧不错,但力气却不够大,加之又是砍向她的背部,剑刃遭骨头和背部较为强健的肌肉格拦,所以只造成了流血很多、伤很重的假象,但其实并没有伤到重要的位置。

  展昭也算及时赶到,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她止了血,当然还是免不了要留下一个丑陋的疤痕,不过总算是把命保住了。

  公孙策花了几个时辰才解决了春艳背上的伤,此时他已是一夜未睡,有些摇摇欲坠了。可刚从里屋出来,还来不及跟等待了许久的包拯说上一句话,展昭又从外面冲了进来。

  “公孙先生!那名女犯已经没事了吧?那好!请快些跟我来!玉堂他好像哪里又受伤了!可是我检查了他全身也没有发现伤口,只是内息混乱……”

  公孙策根本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展昭一路拖走,已是等得双目通红的包拯在他们身后张了张嘴,最后挫败地叹了一口气。

  算了,还是先让他去帮白玉堂吧……看来这名女犯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。

  他转身对同样双目通红、身体摇摇欲坠的王朝道:“口供如何?”

  王朝道:“仍在安全之处。”

  包拯点点头,仰面长叹。如今,他们仅剩的证据就只剩这女犯和昨夜的口供,如果连这些也没了,那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为黄梁县一家、那名硖石以及今天死去的几名人犯交代……

  可是,即使这些证据没有问题,他也仍是无法平静。

  摸摸怀中,停查黄梁县一案的圣旨还在里面。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闯入宫中把圣旨扔到皇上面前,问问他究竟想怎样,是否人命对他就如此不值一提。

  但这是密旨,他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就大刺刺地问出这种问题,可当他想见私下求见皇上的时候,却每次都只得到“皇上正在休息”的回答,就算他在门外一连站上几个时辰也一样。

  他很怀疑,就算自己找到了那幕后主使,又真的能将对方绳之以法吗?

  假设——仅仅是假设——一切都是八贤王做的,而他做这一切的原因,又是什么?

  包拯非常确定,那个原因八贤王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,否则他不会绕这么大的圈子,将他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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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公孙策皱眉,将手从昏睡的白玉堂脉上收回来,捻须沉吟。

  展昭急道:“公孙先生,他现在如何?那人究竟伤到了他什么地方?他为何会痛得死去活来?他的内息怎会如此混乱?他……”

  公孙策温和道:“展护卫,你不要着急,这病要慢慢看,太急躁反而有害无益。”

  展昭住了口,却仍是心急如焚,忍不住在房间里团团转。

  公孙策知他心思,也不再劝,只道:“对了,你刚才说,他曾有想捂脸的动作,后来却又住了手,是吗?”

  展昭道:“是。”

  公孙策道:“那或许便是……展护卫,你过来,脱下白义士的衣服,看看他身上是否有奇怪的痕迹。”

  他站起来,背对着床铺。其实他不必如此回避,不过鉴于那二人的关系,他还是认为不要看为好。

  展昭没有注意到公孙策的心思,立刻走到床边掀开被子,小心地解开白玉堂白色的里衣。衣物一层层解开,那下面所暴露出来的莹白而有些消瘦的躯体,使得他的眼睛又热又疼。

  白玉堂……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啊……

  果然,正如公孙策所猜测的,白玉堂的身体各处都散落着指肚大的红色印痕。这些印痕都散布在穴位附近,总与穴位之间相隔两、三寸左右,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初学点穴的新手所做。

  展昭将自己所见一一说出,公孙策思考许久,却无论如何不得其解——那个人,究竟是在害白玉堂,还是想救他?

  若是想害他,为何那些杂乱的内息却在攻击金针,使得之前还纹丝不动的金针竟有了松动之感?若是想救他,又为何将他其他大部分的内息也搅得混乱不堪?

  见公孙策久久不语,展昭急道:“公孙先生,玉堂究竟怎么样了?”

  公孙策叹息道:“唉……自然还是那金针……”

  展昭的手紧紧抓住了被单。又是……又是这金针!缚住了白玉堂的手足,又封住了白玉堂的眼睛,不仅如此,如今又害得他如此痛苦!

  白玉堂的惨叫一遍一遍回荡在他心里,不断撕扯着他的体内,让他鲜血淋漓。

  白玉堂应该是微笑的,爱和他吵架的,被人欺负就立刻报复回去的……却不该在这里缠绵病榻,更不该因痛苦而惨叫出声!可结果为何却是这样?究竟是谁让他变成这个样子!

  那个罪魁祸首……

  八——贤——王!

  白玉堂的痛苦蒙蔽了展昭的理智,原本的顾虑、怀疑、犹豫都在愤怒中烟消云散,如今,展昭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……

  等展昭小心地给白玉堂穿好衣服,转身面对公孙策时,他的面容已经平静如常。

  “多谢公孙先生,”展昭平静地向公孙策躬身施礼,“您也很累了,不如就先行回去休息,玉堂这边如果有什么问题,我再叫您。”

  公孙策觉得不太对劲,不管是展昭的表情、声音还是动作,都让他感到十分的不对劲。但是一夜未睡又一直忙活到这时候,身体实在很累,脑袋里昏茫茫的,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,便稀里糊涂地离开了展昭的房间。

  直到他躺到床上,几乎已陷入昏睡的时候才想起来,展昭,为何不曾向他请教救人的办法……

 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一闪而过,他很快就沉入了梦乡。

  展昭坐在床边,手指轻轻抚过白玉堂苍白憔悴的面颊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他俯下身,在白玉堂干裂的唇上印下一吻,“我一定会救你,不惜任何代价。”

  不管对方是谁,不管让自己或者对方付出任何代价,绝对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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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更。

  八贤王府。

  八贤王躺在榻上,身体随意地软在上面,就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似的。

  如果是他人如此,必然会有“这还哪里像皇亲国戚”的念头,但被他这么做出来,却奇异地让人有种协调的感觉,仿佛皇亲国戚们就该这样,若不这样反倒不正常了。

  他身边的侍卫或坐或站,手中皆是紧抚着自己的兵器,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
  “兆源哪……”他好像有点头疼似的抚着自己的额,对在面前正襟危坐的侍卫道:“我不是都说过了,不需要这么多人……”

  “不行!”那侍卫右手紧握开山斧,面无表情地断然拒绝,“属下的职责便是守卫王爷的安全,绝不能有任何漏洞!”

  被称为“兆源”的侍卫名叫孙兆源,身穿侍卫服装,身材壮硕,说话铿锵有力,坐在那里也是非常端正,整个人就如他手中的开山斧般,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钢硬气势。

  面对他的气势,即使是八贤王也只得长叹了一声:“兆源啊兆源,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长了一副死脑子呢……”

  “谢王爷夸奖!”依然是凛然的气势。

  八贤王无语。

  门外传来破空之声,衣袂飘飞的声音由远至近,屋内所有人立时手中一紧,锵地一声就要拔剑出鞘。

  孙兆源抬起未握剑的手,止住了其他人的动作:“等一下!不是他们!”

  确实不是“他们”,来的只有一个人。

  “民女参见王爷千岁……”门外传来跪地的声音,说话的人是个女子,声音疲惫不堪。

  “是你啊,”八贤王一只手指支着额头,似乎很高兴,“你来得这么晚,看来事情办得很顺利?”

  女子道:“王爷素来明察秋毫。”

  八贤王仿佛没有听到她近乎无礼的回答:“那很好,你回去吧,今后自然有你的好处。”

  女子没有回答,却也没有动。

  “怎么?信不过本王?”

  “不……”女子的声音已近乎咬牙切齿,“王爷曾经答应民女的……”

  “哦——”八贤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,“原来你是说这个。本王已命人将他送至你处,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
  石板地与人的头颅发出咚地一声轻响,女子又带着破空之声迅迎飞走。

  “王爷……”等女子走远后,孙兆源梗着脖子硬生生地对八贤王道:“此事本不该闹这么大。”

  八贤王优雅地执起自己的茶碗,拨开茶叶抿了一口,“兆源,其实咱们都清楚啊,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人根本就不是本王,而是另有其人……难道不是?”

  孙兆源以雷霆般的声音断然道:“自然不是!”

  八贤王手一抖,差点把茶水全扣到自己的身上。

  “……果然还是死脑筋……”八贤王自语。 白玉堂被疼痛强行自黑甜乡中拉扯出来,除了睛明穴之外,头也一跳一跳地抽疼得厉害。

  他想摸摸头,刚一抬手,却摸到了一具温热而熟悉的躯体,同时发现自己正伏在那个身体的背上,一上一下地颠簸。

  “……猫儿?”即使不睁眼,他也能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究竟属于谁。

  展昭原本用布带将白玉堂绑在身上,自己在民房上快速跳跃前进,一听到白玉堂的声音,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,回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触白玉堂的脸:“玉堂,你现在感觉怎样?还疼吗?”

  白玉堂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习惯了还是怎样,虽然那疼痛仍是让人痛不欲生,比起之前来却好了很多,至少他可以忍住不要喊叫。

  “没事,已经不疼了……”他按住太阳穴,道,“你这是要去哪里?”

  展昭脚下一刻不停地前进,没有回答他。

  白玉堂却有些慌了:“喂,等一下,猫儿,先说清楚!你要去什么地方?”

  展昭仍是不答,脚下却快了许多。

  不过即使他不回答,白玉堂现在也很清楚了。

  白玉堂大怒道:“展昭!你快给我停下!你再走一步我便自尽于此!你听到没有!展昭!”

  展昭的声音异常冷静:“玉堂,你的内息太过混乱,我封住了你身上的重穴,你现在应该已无法使用内力了,就算想自尽也不可能。”

  白玉堂暗自运气,发现果真像展昭所说,大部分的气息无法自由运转,每每走到最重要的几处穴道时便被阻住。难怪他会感到疼痛减轻了。

  可是……这和那个问题是两回事!

  他从后面抓着展昭的双肩愤怒地低吼。

  “展昭!你给我停下!停下!”

  大概听出他真的在发怒,展昭终于停下了。

  两人站在民房顶上,微凉的夜风吹过他们被热汗和冷汗浸湿的衣服,身上透过一丝轻微的凉意。

  “我的眼睛没事,”白玉堂狠狠地说:“休息一下就会好!所以……绝对绝对……不准你去八贤王府!”

  八贤王城府太深,谁也不知道那双微眯的凤眼里都藏了些什么,这只猫又呆又傻,怎么能拼得过这只老狐狸?

  就算自己眼睛没问题也不会让他贸然闯这龙潭虎穴,更何况,现在自己又是这个样子……

  展昭默然,缓缓道:“你只管你眼睛好不好,怎么也不想想你痛起来我会怎么心疼?”

  白玉堂体内瞬间被幸福涨满,恍惚问,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。

  “可是,公孙先生他不是也能治我吗?对了,公孙先生!猫儿,我们现在快点回去,也许公孙先生能从那本书里找到解决之法!猫儿!我们回去吧!猫儿!”

  展昭的心被刺得一跳一跳地疼。白老鼠高兴地晃着他、要求他回去,那兴奋的模样简直可爱得让人想亲一亲他。这让他怎么开得了口告诉他,其实那本救命书已经被人偷走?

  “猫儿……猫儿?展昭!我在和你说话!”

  展昭蓦地惊醒,将白玉堂从背上放下,双手执了他的手,道:“玉堂,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,‘展昭今生只执白玉堂一人之手,永不违誓。’

  “白玉堂是谁?是那江湖上恣意大胆的锦毛鼠,是那纵马狂歌、行侠仗义的英武少侠。展昭心中所爱,唯这样的白玉堂一人而已。但是现在……”

 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:“你是锦毛鼠白玉堂,不是一个永远都无法睁开眼睛的侠士,等你的雄心壮志一点一点消失,你的意气风发被全部消磨后,你就不是过去的你了,你会痛苦,会难受,会恨我为何要把你卷入如此纷争,恨我为何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这样而不帮你……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,但我……绝不能让你恨我。”

  白玉堂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
  ——听情话也能听得七窍生烟,他八成是第一个。

  被这傻呆呆的木头猫一番剖白,不感动是不可能的。不想让他痛苦,不想让他受伤,不想让他心疼,希望他幸福安康……可这样的想法不只是展昭,自己也一样的。

  但对于这,他又想过几分?

  有没有想过若是他受了伤,自己又该如何心疼才是?

  这只该死的自私猫!

  “那你要我怎么样!”

  白玉堂咬牙忍住掐断猫脖子的欲望,近乎暴怒地低吼,“难道我还能说:‘很好,太好了,我们去送死吧,百年之后自然会有人为展昭和白玉堂竖碑立传’吗!我要的是一只健康的活猫!不是被人用箭扎成的豪猪!不是背叛开封府的叛徒!”

  展昭也反唇相讥:“我也只是想要一只健康活泼、看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老鼠!不是一个痛苦万分还不愿意让我救的瞎子!”

  “难道公孙策就不能救我吗!他明明都治好了我的手脚,为什么不给他时间治我的眼睛!”

  “你这只该死的老鼠怎么就不明白!”

  “你这只该死的猫才真是不明白!”

  “如果那本该死的书还在的话——”

  展昭的声音断在半空,在浓稠的黑夜中回荡着冰冷的余音。

  白玉堂愣住了。

  如果,那本书还在的话……

  “那本书……不见了?”

  展昭轻轻地捂住胃部,那里又开始疼痛了,痛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
  白玉堂抓紧他胳膊的手几乎陷入他的肉里去:“你说那本书不见了?什么时候不见的?是不是昨晚?还是前晚?难道说……对了……你说吐血……你是真的吐血了对不对?根本就不是公孙策的药!是急的吧?!”

  “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……”

  “居然敢骗我!展昭!你这个混蛋!”

  “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……那本书我会想办法……”

  “谁管那本该死的书怎么样!你居然瞒我你吐血的原因!”

  展昭抚着额角,不管是头还是胃,都疼得受不了:“我不想让你担心……”

  “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?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才让人不放心!这样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,说不定你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啊!”

  胃里的痛觉一直烧到胸口去,展昭不禁气血翻涌,心烦意乱。带着少许的气急败坏,他一弯身又将白玉堂背了起来,用布带在两人腰上狠狠地缠了几个圈。

  白玉堂气得脑袋发懵。这只该死的猫!说不过别人就来这一招!要不是他现在被封了穴道,看不把他……把他……

  算了,与其生气,还不如想办法对付等会儿可能发生的事,毕竟就算他现在没有问题,恐怕也拿这只猫没办法……不然怎办?

  难道还真的揍他?

  等他真能下得了手再说吧。

  其实他们都明白,八贤王府内必然早有准备——人是他们杀的,东西是他们偷的,甚至连整个连环的计谋都是那一个人设的。

  这最后的结果,他不会不知道。

  可是如果他们不闯这一趟龙潭虎穴的话,事情没有办法做个了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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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路飞跃,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。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八王府内灯火通明,戒备森严。

  展昭一边奔跑,一边从腰间抽出画影交给白玉堂。“玉堂,你拿好它。”

  白玉堂不接。“你根本没带其他剑,我用它,你怎么办?”

  展昭道:“等会儿自有剑让我用。”

  白玉堂勉强接剑:“那你打算如何进去?”

  展昭静默。

  白玉堂的脑袋上又开始往外冒青筋:“不要告诉我,你打算从正门闯。”

  继续静默。

  猜对了……

  光明磊落的南侠,英勇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,就算是闯八王府也要闯得正大光明坦坦荡荡!

  “展昭你是不是疯了!”白玉堂咬牙切齿地低声骂,“你给我绕路!绕路!”

  展昭终于开口,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沉稳:“玉堂,你觉得你受的这身伤很见不得人吗?”

  白玉堂提高了声音:“胡说!”

  “既然如此,”展昭道,“那我们就要让大家都知道!”

  白玉堂险些从展昭背上滑下来。这……这只猫儿果然疯了!

  “你想让我们名扬京城?”

  “没错!”

  “猫儿!”

  展昭道:“玉堂,你想想看,即使我们从什么后门、死角偷偷进去,能躲得过他们的耳目吗?我不相信我们想得到的漏洞,八贤王会想不到。所以我们不如就从正面进去,理直气壮,闹得天下皆知,他又能如何?”

  白玉堂明白他的意思。如果他们偷进,被人发现反而理不直、气不壮,就算理原本在他们这边,也等于拱手让给了别人三分。但如果是正面……同样是闯,意义却大不一样了。

  “……随便你吧。”

  提气轻身,脚下一点,越过民房,越过空旷的门庭,跃上八王府的围墙,随即一个漂亮的翻身,展昭背着白玉堂飘然落在了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——朱红门内,八贤王府邸。

  如此耀眼的登场方式当然不可能遭到忽略,护院兵士齐刷刷地一个转身,将手中刀剑对准了大摇大摆侵入的两人。

  “什么人敢夜闯贤王府——啊!展……展大人?白玉堂?”

  白玉堂终于知道平日自己胡闹的时候展昭的感受了。他抚摸着自己隐痛的额头,痛苦地问道:“接下来怎么办?让他们通传吗?”

  展昭冷哼:“通传?通传什么?我今天就是要大闹八贤王府!”

  他手一抽,将捆绑白玉堂的布带抽离,让他站在自己身边。

  “我们走!”

  “咦?啊——喂!等一下!猫儿你还……”

  展昭根本不听他说,挺身便冲入了人群之中,把白玉堂的“猫儿你还没有拿剑”淹没在了一片兵器交击之中。

  展昭当然不会真的连剑都不拿,他手中无剑,但那些兵士手中有剑,若是他想用,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。

  所以,在他冲入兵士人群的瞬间,他已从离自己最近的兵士手中抢走他的长剑,反手划了半个圈,只听“叮叮当当”几声,手执刀剑砍向他们的兵士都被他的力量震得手臂一抖,武器脱手飞出。

  真是胡来!白玉堂憋着一肚子的气,举剑挡住了向自己迎面砍下的兵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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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孙兆源站起来,将开山斧半扛在了肩上,斧头的利刃在通明的烛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。

  “他们到了。”他说,“王爷,请下令吧。”

  八贤王懒懒地端起茶碗,像是要喝似的拨了拨上面的浮叶,吹了一口气,沉吟半晌,又放下。

  “兆源……”八贤王眨眨眼,半垂下头,微微一笑。烛光的影子在他的脸上跳跃,透出了几丝暧昧的意味。

  ——一个年届不惑的中年男子,竞能如此,展露无限风情。

  孙兆源头也不回道:“属下明白王爷的意思,请王爷放心,属下绝对不会做出违逆王爷心意的事!”

  “你——误会了。”八贤王再度笑出来,笑得眼睛微眯,嘴角大幅扯开,简直就像一只老狐狸。

  “本王担心的不是你将他们如何,而是那对小猫小鼠会将你如何……你可是御前侍卫统领,要是在本王府里被猫和老鼠挠得一身伤,到时可怎么向你的下属交代?”

  孙兆源脚下一滑,好不容易站稳脚跟,用他的铜铃眼瞪视了八贤王半刻,愤愤地挥舞着他的斧子离去。

  看着他出去,八贤王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,最终,冰冷的气息围绕了整个房间,所有的侍卫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

  ~f~a~n~j~i~a~n~

  展昭此来志不在伤人,因此直到孙兆源出现为止,他和白玉堂没有杀害半个兵士,只是绞断了他们的武器,或点中了他们的穴道。饶是如此,他们一路行来仍是伤了不少人,所经路上,到处都是倒地呻吟的人。

  展昭一身蓝布袍,一手拉着白衣的白玉堂,经这一路战斗,两人的身上却没有沾到血迹,剑上也只有细微的血丝而已。

  孙兆源开门,提着开山斧慢慢走下台阶。

  “展护卫,白玉堂,你们好大的胆子,竟敢夜闯八贤王殿下府邸。”

  展昭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,孙兆源是御前侍卫统领。

  平日是谁也管不到谁,但毕竟同朝为官,见到时常常会打个招呼,所以即使没有如何交往,两人也算有些交情。

  展昭单手执剑为礼,道:“孙统领,展昭和白玉堂的来意,想必孙统领也明白,又何必让展昭在此浪费时间?”

  孙兆源冷哼道:“你们为何而来我管不着,但你们不经通传闯入贤王府却是事实,希望展护卫能了解孙某苦衷,先卸下武器,向王爷请罪,之后再来讲话。”

  展昭忍住心中怒气道:“当真不得通融?”

  “国法,家规,无论哪样都于理不合,请展护卫理解。”

  两人针锋相对,连他们之间的空气亦仿佛被他们的气息震得劈啪作响。

  展昭身后的白玉堂却忽然笑了,一拍展昭的肩,道:“猫儿啊,那人是谁?”

  展昭不明白他的意思,仍老实答道:“是御前侍卫统领,孙兆源。以前你做御前护卫的时候曾见过他。”

  白玉堂夸张地“哈哈哈哈”笑了几声。“那倒奇怪了,御前侍卫统领,本当保护皇上的,怎么会保护到王爷府来了?莫非八贤王的派头竟和皇上一般大……”

  除了展昭之外,所有人都勃然变色。

  孙兆源提斧大骂:“白玉堂你不要胡说八道!此乃皇上的恩宠,专程将我调至王府保护王爷,这和王爷的派头大不大没有关系!”

  白玉堂根本不听他的解释,径自笑得暖昧万分,好像已经抓到了别人重大的把柄似的。孙兆源气急败坏,挥舞着开山斧便向那两人攻去,展昭一把将白玉堂推开,自己和孙兆源战作了一团。

  八忧王一直在屋内听着,当听到孙兆源盛怒下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,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。

  “这个孙兆源!”八贤王无奈地直摇头。“早就跟他说过,一定要冷静为上啊……”

  孙兆源的武功路数就像他的开山斧一样,走的是刚猛的路子,要跟他硬碰硬,对展昭来说没有什么好处。

  展昭试着和他硬碰了几次,都只得到了比之前更加强硬的内力回应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
  若是平日的展昭,要和他打个平手是没有问题,但今天他的状况……

  更何况他今日来到这里,可不是为了要和对方打个平手的!与他过了几招之后,展昭忽地收回了大部分内力,仅以四两拨千斤的取巧剑术应对。

  孙兆源的开山斧看起来沉重,在他手上却使得像玩具一般,上下翻飞,灵活无比。然而无论轻重,一斧下去,刚开始还能实在地砍在剑身之上,但后来,斧头刚一接触剑身便是一滑,所有攻击皆被卸于无形,力道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反应。

  孙兆源不是傻瓜,怎会看不出展昭玩的这么点小花招?他气一沉,心随意动,一只沉重的开山斧被他玩得在手心中滴溜溜地旋转,和展昭手中的长剑一碰即走,双方都不再用上力道。

  周遭兵士的目光追逐着二人的攻势,只见这两人周身刀光斧影,打得甚是热闹,令人目不暇接。

  不过话说回来,这战斗热闹是热闹,却很难分出胜负。四两拨千斤这种战术,小的与大的打是很占便宜,可当双方都在使用的时候,那却是谁也挡不出谁去。

  几乎就像师兄弟间互相试探似的,一碰即走、见好即收,根本不可能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。

  相对于他们“似乎”很紧张的战事,白玉堂倒是显得非常悠哉,一边侧耳倾听着对战的情况,一边在战圈之外踱步。

  “猫儿,打他的腿。猫儿,打他的头。猫儿,使劲打!猫儿,把他打趴下……”

  本来这种打法就够让人心浮气躁的了,白玉堂又在这里煽风点火,孙兆源更气得七窍生烟。而周围的兵士,只是一直戒备地对着战圈中的人和袖手旁观的白玉堂,却没人敢向他们挑衅。

  八贤王下了榻,随意地挥了挥手,侍卫们会意,为他拉开门,严密地守护在他的前后,让他悠然步行出去。

  “住手。”声音不大,不过足够那两个打得难舍难分的人听见。

  展昭和孙兆源同时收手跳出圈外,孙兆源下跪,和其他兵士一同高呼贤王千岁。展昭却没有要跪的意思,反而走向同样没有下跪打算的白玉堂,和他轻轻地把手覆在一起。

  对于他们如此无礼的举动,八贤王居然不以为忤,反而好像刚发现对方是谁似的笑道:“哟,展昭,白玉堂,我就说刚才怎么有喜鹊在枝头上叫呢,原来是二位,真是稀客啊……难得,难得。”

  大半夜的,别说喜鹊,连乌鸦都睡了,怎么可能听到叫声?若换成猫头鹰还差不多。

  展昭微微躬身为礼,不卑不亢道:“实在抱歉啊,王爷,展昭最近眼皮不好,本想到庞太师府上叨扰一下,没想走错路,居然打扰到了王爷府上,真是罪该万死。”

  八贤王哈哈一笑:“真没想到本王的府邸居然长得和太师府一样啊,那展护卫你看看,本王是不是长得也越来越像庞仁美?  ”

  白玉堂插嘴道:“白玉堂看不见王爷相貌,不过声音是越来越像了。”

  孙兆源大怒。

  “放肆!白玉堂你不想活了!”

  白玉堂吊儿郎当地靠在展昭的肩头,嘻笑道:“啊呀,不知道这声音是谁啊?好像太师府的那个管家……啊,他叫庞什么来着?”

  展昭忍笑,正经答道:“叫庞全。”

  白玉堂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:“哦,对,就是叫庞犬!你看我连这个都忘了,真是不好意思,别见怪啊。”

  孙兆源听到他居然把自己和庞家的狗腿子比,简直是火冒三丈,把手里的斧柄握得咯吱咯吱响,眼看就忍不住要砸上去了。

  贤王笑着向孙兆源一摆手:“行了,要论气死人,谁也比不上这对猫鼠,你就别恼了,退下吧。”

  孙兆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稳住自己,低头答道:“王爷教训得是。”

  说完,他转身走到了八贤王身后的侍卫中。

  也许是太热的缘故,在他迈步的同时,他将比别人高了许多的领子往下拉了拉。展昭的目光落在他的后颈上,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
  八贤王道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虽然是走错路,不过你们能走到这里也说明和本王府有缘,不如就进来喝两杯茶,之后再去庞府,如何?”

  展昭看一眼白玉堂,白玉堂在他的手心捏了一下,展昭立刻应道:“如此甚好,那就多谢王爷款待了。”

  八贤王哈哈大笑。

  展昭和白玉堂也笑。

  多么温馨融洽的气氛,多么爱才惜才、宽宏大量的王爷。  进屋的时候,那群侍卫却没有一同跟进去,只有孙兆源扶着八贤王上了台阶,关门。

  八贤王又如烂泥般倒在他的榻上,还没等他允猫鼠坐下,白老鼠就已经毫不客气地摸了一把椅子顺势坐下,速度快得连展昭这个眼睛无恙的人都汗颜。

  八贤王微笑:“白玉堂果然厉害,就算双目不能视物,对本王房里的东西也是了若指掌啊,哈哈哈……”白玉堂,看来你眼睛好的时候没少往这儿摸!

  白玉堂大笑:“都多亏王爷宽宏大量啊。”谁让你没发现,活该!

  两人对着哈哈大笑,看来心情很好的样子。

  但展昭的心情可没他们那么好,站在八贤王身后的孙兆源也一样。

  展昭向八贤王一抱拳:“王爷……”

  八贤王道:“坐下说话。”

  展昭脸绷得死紧,道:“多谢王爷!不过展昭不能坐。”

  八贤王显得有点惊讶:“哦?为什么?难道本王府里的椅子都长刺了不成?”

  展昭道:“椅子是没有长刺,不过人心里却长刺了。王爷,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,这么假来假去的,实在不合展昭的习惯。”

  八贤王收起笑容,盯了他好一会儿,又嗤地一笑。这笑与刚才不同,刚才笑得欢快,却只见满脸堆得都是“假”字;而此时的微笑,虽然有些苦,却再也闻不到那个字的味道。

  “展昭啊……你希望本王说什么?”

  展昭紧盯着他的眼睛,道:“全部,从头到尾的全部。当然还有最重要的……玉堂的眼睛。”

  八贤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丹凤眼微微闭合,望向一边:“本王凭什么要告诉你们?”

  展昭沉声道:“就凭你假传的圣旨!”

  他这一句,本该吓到敌人的,哪知八贤王并不害怕,只是笑笑:“圣旨?什么圣旨?”

  白玉堂不耐烦地道:“关于那份密旨的事,王爷自然比猫儿知道得更多更详细,又何苦让他一再重复!”

  八贤王皱眉,叹气:“我说白老鼠,怎么瞎了招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呢?”

  白玉堂恨恨道:“那王爷令人掳我时就不该刺我睛明穴,而该直接割掉我舌头才对。”

  八贤王微哼,一只手指支在额上:“你说得对,我……后悔了。”

  此话一出,另外三人皆是一惊。八贤王——这分明就等于承认当时的事确实与他有关!

  八贤王一勾手,孙兆源立刻弯下身体听他吩咐。

  “让外面的人再退,除了这几个,十丈之内不准有半个喘气的。”

  孙兆源领命出去,向其他侍卫大声命令着什么。侍卫们齐声答应,之后便听轰轰的脚步声越走越远。

  孙兆源折转回来复命,八贤王一点头,孙兆源又站回他的身边。

  “你们是想先说他的眼睛,还是想先听事情的来龙去脉?”

  展昭本能地应道:“当然是玉堂的眼……”

  白玉堂用力拽了一下他的手,大声道:“当然是案情!”

  “玉堂!你的眼睛还疼……”

  白玉堂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他一把,展昭痛得抽气。

  八贤王看看猫,又看看鼠,不由笑出了声来:“好,好,看在你们夜闯王府的胆量上,本王就给你们一点奖励……”

  事情的经过说简单也简单,说复杂也复杂。

 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场机缘巧合。八贤王属下的幕僚得到了一味奇毒,据说此毒一沾即死,十分厉害,只有其专用的解药能够解毒,于是献给八贤王,希望能讨其欢心。

  八贤王得知竟有此毒,十分惊讶,为证实其毒性,便派人到偏远县城试药。

  被派去的人按照指示,在黄梁县寻找试药者。正巧听到恶霸的妇人在跟邻居骂恶霸不专,便扮成小贩,将一丁点毒药和解药卖给了她。但没想到那毒药太过霸道,只那一丁点,便毒死了整整一家七口,连接触时间稍长的恶霸也一病不起。

  此毒药效甚好,但太过霸道,容易暴露。于是八贤王下令,调整毒药配方,以使毒性稍减。

 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点小问题。毒药及其配方被献上时被藏于麒麟剑中,为防丢失,常以重兵把守。

  可是,不知如何却泄漏了消息——或者根本没有泄漏,只是凑巧——麒麟剑竟于某夜遭梁上君子所盗。

  第二天传来一青年倒卧西城门的消息,由其身边的麒麟剑鞘看来,他应该就是那夜的盗贼,但可惜他不知在何处碰到剑上机关,触及机关内的毒药,等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,那人连尸体都凉透了,也就无法从他口中套出剑身的下落。

  从那时起,剑身一直下落不明。

  正值此时,黄梁县县令那个傻瓜居然把此案上报开封府,八贤王大怒,令转运史夫妇从中百般阻挠,后来更是趁展昭返回开封府之际,令转运史下毒杀死已成罪证的恶霸夫妇,并威迫县令烧毁那一家七口的尸体,让其死无对证。

  当时转运史所用的,就是第一次调整完配方后的毒药。

  当白玉堂与展昭回到黄梁县时,有两批人一直对他们进行严密监视——不,或者说,从他们开始查案起,就一直有人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。

  所以,当一直被大家忽略的恶霸小妾春艳,想向白玉堂传递消息之时,监视白玉堂的人立刻按照对付人证的计划出现,掳走春艳,并将白玉堂带走。同时向开封府假传圣旨,令其停止查案。

  八贤王猜得不错,白玉堂神秘消失,展昭立时方寸大乱。

  如果他当时就去找转运史夫妇或者拷问县令,或许当时已真相大白,可惜白玉堂的失踪几乎完全占据了他的心思,很多该查的东西都被他轻易放过,许多重要的线索也被其抛至脑后,以至于案情依旧难以大白。

  而包拯那边也让人意外,那个死脑筋的包黑子平日就算跟皇上顶撞,开口闭口骂得皇帝一脸唾沫星子,却从来没有违抗过圣旨,而这次却置密旨于不顾,打乱了剩下的其他计划。

  不过对八贤王那边来说,掳走白玉堂的目的并不在“掳走”本身,而更在于扰乱展昭。

  因此,展昭在公孙策的劝说下回到开封府后不久,白玉堂就被送回,当然身上的禁制还在,这也是为了牵制开封府的力量——文武双全的展昭一个就够了,再来一个,又会增加许多变数。

  可没想到,公孙策居然有办法解开他双手双脚的禁制。八王府当然不能让他再治疗疗下去,想拿走他所用的那本书,又怕他有其他的书可用,便令人偷走了公孙册所有的藏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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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等一下,王爷,那乞儿呢?”

  “乞儿?”八贤王双目微垂,一笑,“不过是要扰乱你们而已,正巧那时又调整了一次配方,就让他们用那孩子试药,如果他当时死掉的话,或许会让你们在新的案子上多花些精力。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起死回生……”

  白玉堂终于忍不住道:“亏你还有八贤王之名!居然如此草菅人命!”

  八贤王笑:“这八贤王是先皇封的,和本王的德行有什么关系?”

  如此毫不羞惭的回答,连白玉堂也无言以对。

  然而……等一下!展昭忽然想到,那孩子从刚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活过来!因为有人告诉他醒来后就去某处拿剩下的酬劳!那么下毒的人——自然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才对。

  不过他保持了沉默,并没有一口指出这个问题。

  “此剑终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,否则便是一场劫难——不只本王,或者还有整个汴梁。但如果由王府出面查剑的下落,那就等于是告诉你们,人就是本王杀的。

  “为此,本王不得不亲自出马。除假传密旨,让你们先停查黄梁县一案外,又有益将你们的目光往麒麟剑引,就是希望能转移你们的目标,首先帮本王找到麒麟剑的下落。

  “开封府果然名不虚传,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解决了这个问题,真是让人欣慰。”

  一想到这个白玉堂就一肚子的火!他们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,一转眼就被他偷走!简直就是个成精的老狐狸,而且还是坐等兔子自己往嘴里跳的那种!

  现在剑不在他们手中,贼人又被他杀了个干净,若想让他伏法,希望已是非常渺茫。

  “除了剑外,另一个意外就是那个叫春艳的女子,我们优秀的侍卫,四个彪形大汉,居然都没看住这个根本不会武功的弱女子,还让她回到了你身边……真令人惊讶。”

  白玉堂冷冷道:“王爷,难道您追杀她都追到开封府里,就是为了这个原因?因为她太出乎你意料?”

  八贤王点头:“哦……或许正是如此。”

  白玉堂捏紧了椅子的扶手,以防自己会跳起来一脚踹上去.

  一直没有说话的展昭忽然开口道:“多谢王爷!不过展昭尚有几个问题不明,希望王爷能帮忙解惑。”

  八贤王唔了一声,道:“你问。”

  展昭道:“王爷,您是先皇所封的八贤王,上殿不跪,下殿不辞,并得先皇所赐金锏,上打昏君,下打谗臣,权势之大,无人可与比肩。既如此,您又有什么事,竟需如此霸道的毒药解决?”

  八贤王看看他,又看看白玉堂,只是笑,许久没有回答。

  “王爷?”

  “还问什么!”白玉堂不耐烦地回答,“像王爷这种城府,我等就是钻进去再爬三千丈也见不到底。您说是吧,王爷?”

  他这声王爷叫得很是谄媚,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。

  八贤王居然同意他的观点,“啊,白玉堂说得没错,就算是本王,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太容易啊。”

  该死的老狐狸!展昭和白玉堂在心里同时大骂。

  “好吧……第二个问题我来问,”白玉堂按下火气,咬牙道:“您刚才多次提到‘假传圣旨’,我们姑且不讨论您身为八贤王是否能免于一死,只说您——八贤王,您是否有必要假传圣旨?若是您亲自向开封府下令,又和圣旨差多少?”

  展昭道:“更奇怪的是,好像自从您‘假传圣旨’之后,包大人就再也没能单独见到皇上,这又是为什么?”

  八贤王笑而不答,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。

  白玉堂沉不住气了:“王爷!刚才可是您让我们问的!我们问了您又不回答,那我们岂不是白问!”

  八贤王笑得好像笑面虎一般:“所以……本王不是让你们问吗?”

  换言之,问问题可以,但答不答就在他自己了!

  猫鼠二人七窍生烟。

  大概看出猫鼠的忍耐已臻极限,八贤王终于带了些许鼓励道:“不过嘛……看在你们努力问本王问题的份上,下个问题,本王一定回答。”

  好……忍耐!白玉堂恨得咬牙。等解决了此事,看我不把你八王府闹成耗子洞!

  展昭看看白玉堂,老鼠正气得神智不清,第三个问题还是由他来问吧。

  “那,展昭就再请问王爷第三个问题。王爷令人盗书之时,在开封府后墙外留下了三道车辙,当时我以为是偷书者太过不慎,后来想想不对,那天并没有下雨,怎么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?”

  八贤王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:“哦,看来他们办事也靠不住啊,回来一定责罚。”

  死寂。

  展昭的目光紧盯八贤王,捕捉着他脸上所有可能的证据。

  “王爷……”他轻声说,“您到底是不想让我们知道?还是……”

  八贤王突然打断了他:“好了,展昭,白玉堂,你们半夜闯入本王府邸,不是只为了查案吧?”

  白玉常本能地回应:“当然就是为了查——”

  ……不对!

  展昭按住他的肩膀,不让他再说下去。他想,他知道八贤王要说什么了。

  “我的眼睛根本没事!”白玉堂自然也明白了,他有些愤怒地高声道:“先把他的事情解决掉再说!”

  “玉堂!”

  “白玉堂……”八贤工道:“你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。”

  他这一句话说得非常突兀,猫鼠二人不禁吃了一惊。

  展昭怒道:“八贤王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!你们如此折磨玉堂的帐我们还没算清楚!难道又想提醒我们玉堂的眼睛究竟是谁弄的么!”

  为了查案,他完全是强压着怒意同他周旋,他居然——

  八贤王轻叹:“若本王对你们怀有恶意,你以为你的白老鼠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耍嘴皮?”

  展昭心中一凛。他说得没错,如果他想,别说是他展昭、白玉堂,就是再加上陷空岛甚至开封府,都绝不是他的对手。

  白玉堂咬牙切齿道:“你究竟想怎样!”

  八贤王淡笑:“就是让你睁开眼睛而已,有必要如此害怕吗?”

  白玉堂暴跳:“谁害怕!区区小事我白玉堂有什么好怕——”

  “玉堂!”

 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
  然后,愣住。

  眼前的一切都异常清楚,清楚得纤毫必现,清楚得让人几乎要怀疑是不是真的。

  展昭一脸的震惊,八贤王懒懒地倚在榻上,他身后,一个强壮的侍卫手执大斧戒备地看着他。

  没有黄晕,没有炫光,没有昏花,一切都很正常,就好像他从来没有中过那些针一样。

  “猫儿……”白玉堂自己也很震惊,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,“猫儿我……看见了……”

  展昭微张着嘴,似乎已忘记该怎么反应。白玉堂那双灵动的深黑双眸,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,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与之再度相逢,连他也有点傻住了。

  白玉堂张了几次嘴,有点傻傻地问:“这究竟……是什么时候治好的?”

  难道八贤王也有通鬼神之能,一句话就能解开他的穴道?

  八贤王笑:“究竟怎样治好的,你回去想想就猜得到。还有别的事吗?没有的话,本王可就要送客了。”

  展昭从讶然中惊醒,高声道:“不行!此案尚未真相大白——”

  八贤王以手指按着额头,道:“展昭啊展昭……你觉得本王把白玉堂捉捉就放是为了什么?闲得没事和你们耍着玩吗?”

  展昭大怒:“八贤王!好一个八贤王!我展昭从没想过,居然连你也是如此卑鄙之人!”

  孙兆源沉喝:“展护卫住口!不准你辱及王爷!”

  展昭一指他,怒道:“你也不用装了!这件事从头至尾你都知道!孙统领!孙兆源!”

  八贤王眉毛一动,微微瞥向身后,嘴角扯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。

  白玉堂拉住已经有点失去理智的展昭:“猫儿,你在说什么?你发现什么了?”

  展昭冷笑道:“孙统领,你怎么不把你的领子再往上拉一点?如果不能连头发也挡住的话,那可不太妙啊。”

  孙兆源低头看看八贤王的背影,叹了一口气:“王爷,实在抱歉。”

  八贤王没有回答。

  孙兆源慢吞吞地将挡在脖子上的假领解开,捏住边缘,将之扯了下来,稍微转过头去,可以看到从衣领处露出来的一片红色,从衣服下面一直长到头发里。

  展昭道:“刚才与他对手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肩膀明显不平,只是没敢确认。但在进来的时候,他用手拉了一下领子,那时终于看见一直隐藏其下的乾坤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和白玉堂同时问出口:“王爷,您如此处心积虑,将罪名往自己身上引,这究竟是为什么?”

  八贤王的身体一僵,笑意凝结在眼睛里,开始结冰。

  孙兆源握紧了斧子。 
    不错,就好像一开始的车辙,还有对白玉堂的那一抓一放,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证据,都异常明显……不,不只是明显,简直根本就是故意印在那里的!

  白玉堂和展昭握手一笑,道:“此案不管从何处而言,所有的人证、物证都明显地指向八贤王您。可问题就在于,太过明显,反而让人不敢相信了。”

  “并非展昭恭维王爷,”展昭道,“但如果是您要灭口,恐怕最后连渣子都不会给我们剩下吧?”

  八贤王做事从来环环相扣、步步为营,像这种忽东忽西、毫无章法的做事方式,可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。

  造成如今漏洞百出,甚至连八贤王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为其抵罪的局面,只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某个人闯下了祸,八贤王一直跟在那个人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……

  八贤王久久不语,仿佛根本懒得回答。

  展昭向他抱拳,道:“若王爷不弃,展昭愿为王爷讲一下这出戏的另一种开始,如何?”

  孙兆源大喝:“展昭!你好大的胆子!”

  展昭盯着他,道:“孙统领,展昭还什么都没说,你何以如此紧张?”

  孙兆源无言以对。

  展昭又转向八贤王,道:“不过……虽然这么说,但展昭其实一直没有找到真凭实据,因此以下所说,全部都只是展昭的猜测,请王爷指教。”

  八贤王不置可否。

  “其实王爷所说,确是事情发展的真正经过,不过,展昭并不认为从刚一开始就是王爷计策的结果。因为从现在看来,此案从头至尾漏洞甚多,根本不像王爷所为。那么,究竟哪里是真,哪里又是假呢?——展昭斗胆猜测,王爷真正插手,应该是在玉堂被掳走的时候开始。”

  八贤王半睁双目,淡笑:“展昭,你凭什么说,本王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插手的呢?”

  “因为除了您八贤王外,目前应该还没有人知道可以用玉堂的安危牵制展昭。”

  八贤王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,道:“好,好,你继续说。”

  “因此,从一开始就得到毒药的应该是另有其人,同样,用那一家七口试药的也正是那人——

  “不,或者说,其实他刚开始并没有想杀那么多人,仅仅是想试试此药是否如此厉害,没想到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。

  “之后,县令因无法处理而将案情上报开封府,此举引起那人震怒,无奈之余下令转运使夫妇与我们纠缠,极力阻挠办案,当发现恶霸夫夫妇成为重要证人之时,下令让转运使或者是县令,将他们毒杀,后来更趁我等不在,将那一家人的尸首烧光。

  “那人是从何时开始了解药性的,这一点倒是难以确定真正的时间,不过据推算,应该是在恶霸夫妇被杀前几天就成功了。我和玉堂回到黄梁县,此时,王爷开始插手此事,之后便与王爷所说差不多。

  “唯一不同的是……王爷,您其实一直都知道,那孩子不可能死,因为那时,您对药性已经十分了解,之所以把那孩子送去,又让他说那种一戳即破的谎言,其原因不只是为了让他扰乱开封府,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——

  “此案的开始实在太过七零八落,到处都是漏洞,如果后面突然严密,只会导致他人起疑,为了使此案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一人所做,那就要在后面也故意露出一些无关大局的破绽,让人如坠五里雾中,摸不着头绪。

  “其后,无论是春艳的逃脱,还是孙统领与展昭的一战,都是如此。表面看来好像是因思虑不周而泄漏天机,事实上却是一早已计划好的。”

  “孙统领……”展昭突然抬头对孙兆源道,“你的朱砂掉了。”

  孙兆源本能地想去摸脖子,然而刚抬起手就怔住了。

  “孙兆源,”八贤王叹笑,“早告诉你不要上这只猫的当了……”

  白老鼠毫不顾忌地纵声狂笑,展昭也笑得好像尝到了鱼鲜的猫。

  “实在抱歉,孙统领,展昭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己。”

  孙兆源气得用力握紧斧头……又松开,再握紧,再松开……

  八贤王只是抚着额头笑,就好像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。

  白玉堂笑道:“八贤王想为那人开脱罪行,所设计谋不可谓不精妙,甚至御前侍卫统领也调来做保镖,以表示那件事情确与那人无关,因为孙统领同时也归您八贤王所管。

  “但是,这未免太造作了,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有问题,那个人手下有那么多人,为什么偏偏要用御前侍卫统领去试药?而且还有如此醒目的特征,难道就是怕别人不知道么?

  “而八贤王您更是不可能了,您要试药,只会让一个没有任何特征,并且和您毫无关系的人去,怎么会选中孙统领呢?在下所能想到的解释唯有一个,就是那人其实早已被杀,孙统领不过是替罪而已。

  “那道密旨也同样大有问题,到了那个时候忽然要求开封府停查,以包大人的脾气,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,只会让人疑心这件事,是不是和圣上或者您身边的人行什么关系。

  “加上那圣旨并非皇上亲笔,而是盖了印之后才写上去的,说明那圣旨八成不是皇上所写,而是他将空白圣旨交给了某个他非常信任的人,比如八贤王您。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?”

  八贤王闭目养神,淡淡道:“是啊,为何要这么做呢?”

  白玉堂道:“表面上看来,似乎是您在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,其实却不然,留下这么多的破绽,也不只为了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人所做。

  “所以这一点才是我们想不明白的,你为何要一边将罪过揽下,甚至亲自到开封府,逼迫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将重要证物交给您,又一边用各种破绽告诉我们,其实此案与您无关,凶手另有其人?”

  “比如?”

  “比如春艳。”白玉堂道。

  “虽然她的计策够卑鄙够管用,但我绝不相信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能够逃得过那些人的追捕。毕竟他们的手段我白玉堂亲眼见过,他们想制住她,只要抬抬手就可以,怎么可能让她顺利逃走?

  “所以答案很简单,他们是故意放她走的。然后是今天……”他看一眼展昭。

  展昭续道:“今天,开封府大牢中那几名盗贼已死,但那叫春艳的女子却还活着。这实在很奇怪,一个能一剑斩下男人头颅的凶手,怎会杀不了一个女人?

  “如果是我,绝对不会在想砍她头的时候却以那种手法砍到她的背上,那砍在她身上的一剑,分明只是要让她受伤,而不是想要她的命。”

  白玉堂道:“或许那春艳的确是真的春艳,或许她所说的话也全都是真话,她本人对八贤王您的计谋也全不了解,但她确实帮了您的忙,所以您在下令杀死那群盗贼的时候,并没有准备杀她,她的受伤是为了不要让我们起疑。

  “但是,您为什么要杀那群盗贼呢?有了他们,不是更容易确定那毒药的主人是八贤王您吗?所以我们猜想,他们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,让您不得不杀人灭口。”

  展昭道:“今天玉堂昏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,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,就是昨夜包大人他们连夜审问的时候,其中一名盗贼所说的一句话……‘我们逃走的时候,听到有人大喊,贡品被偷了……’

  “当时我们以为是要进贡给皇上的东西,但是现在仔细想想,就算全天下的人需要进贡,八贤王您也是根本不必的。那么,究竟是什么的贡品呢?恐怕是别人献给皇上的……”

 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顿了一下,好像在等八贤王的反应,但出乎意料的是,八贤王根本就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,反而同样饶有兴趣地道:“你继续说,怎么停下来了?”

  展昭的眼神一闪:“王爷,您真的希望展昭说出来?”

  八贤王道:“本王就是在等你说。”

  听他这么说,展昭反而难以开口了。他有些为难地看向白玉堂,白玉堂不耐烦地道:“猫儿快跟他说!他不是想听吗?告诉他啊!以为我们怕了吗?”

  展昭苦笑:“不是怕了……”

  八贤王动动眼皮,锐利的目光刺向那对青年:“这就对了,他不是怕,而是他知道,有些事是不能说的。当然锦毛鼠白玉堂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,不如你说说看?”

  白玉堂当然不会服输,紧走几步正欲开口,展昭却忽然拦住了他:“玉堂!等一下!”

  白玉堂怒道:“这有什么好隐瞒的!本来就是那人做得不对!我们破了案为何还要藏着掖着,好像犯案的是我们!”

  展昭的眼中露出一丝祈求的意味:“玉堂……”

  白玉堂想再说些什么,看看他的表情,又把下面的话吞下去了。

  展昭向八贤王拱手道:“王爷,如果我们永不说出答案,是不是就行了?”

  白玉堂大惊:“猫儿!你在说什么!我们辛辛苦苦到现在是为了什么?难道那一家七口,在城门口死掉的那个人,还有大牢里的人,你都忘了吗!”

  展昭不理他,执意问道:“王爷,这样是否可以?”

  八贤王笑了,眼睛细细地眯起来,就像一只狐狸在笑。

  “在这件事上,”他说,“展昭,算你选对了。兆源,去叫我们的医女,将残留在白玉堂身体里的金针全部起出来。”

  孙兆源出门,跟外面吩咐了一句什么,又回来站在八贤王身后。

  白玉堂目瞪口呆,一把抓住了展昭,怒吼:“展昭!你这个混蛋!我不是说过了没事吗!这一两根小小金针根本不算什么!而且我也能看得见了!你还怕什么!怎么能用那些人的冤情为代价救我!你以为我会高兴吗!混蛋!”

  展昭也不回答,忽地一抬手,竟一掌劈在了白玉堂的脖子上,看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慢慢倒下。

  展昭托住他,将他抱在怀里,头也不抬地道:“王爷,这回您满意了?”

  八贤王唔了一声:“何以见得?”

  展昭道: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开封府要猜出幕后主使,只不过是时间问题。所以您趁此机会弄走了所有证据,即使开封府查到最后,也只能因为证据不全而全盘失败。不过玉堂不一样,他根本不管什么官家的规矩,如果被他知道了真相,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。

  “您只是因为‘那个人’这件事做得太过分,所以想给他一点教训,根本就没有要让他失去皇家威严的意思,如果被玉堂闹开,反而搅乱了您最开始的意图。

  “所以,您让人趁玉堂落单的时候打伤他,让他痛苦难耐,让我不得不来找您,即使恨得恨不能吃了你还要求你,用最后的真相做为交换……”

  八贤王向孙兆源做了一个手势,孙兆源跪下,小心地搀扶他坐起身来。

  “很好,”八贤王道:“那你一定知道本王接下来还要你干什么了?”

  展昭道:“是。”

  一名女子推门而入,向八贤王躬身施礼后走到展昭身边,一翻手,一根牛毛般的细针出现在她的指缝间。

  八贤王道:“展护卫,你是不是想清楚了?中了这根针后,你说不定就会成为本王的傀儡,今后本王说什么,你就得做什么。”

  展昭道:“如果您用的是玉堂,结果也是一样的。”

  八贤王大笑:“展昭啊展昭,本王实在没想到,你居然也是个多情种子!”

  在八贤王的笑声中,那女子的双手拍向展昭——忽然在中途转了个弯,拍向昏迷不醒的白玉堂。

  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,青葱般的玉指只是在白玉堂全身的各处穴位上轻抚而过,就见他睛明穴内一直难以起出的金针缓缓退出。

  当退到大半的时候,她停止拍穴,用二指在针尾轻轻一夹,金针便被她整个起了出来。

  做完这一切后,她向八贤王深施一礼,转身出门。

  展昭呆呆地看她所做的一切,直到她出门才想起来,道:“王爷,那我的针……”

  八贤王掸掸自己的衣服,站了起来:“展昭,你真的以为,本王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在你这样的人才身上下那种针吗?如果连对付你也要用它的话,那我和那个用人试毒的臭小子有什么区别?”

  展昭怔住了。

  八贤王继续道:“你一定要搞清楚,本王并不是想要对付你们,本王要对付的,是咱们都心照不宣的那个人,所以只要你们不再提这件事,本王就不会再追究。你把本王的话带给包拯,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
  八贤王这一手的确高明,展昭原本想只要起出白玉堂身上的针,即使从此受罪的是自己,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白玉堂受苦。只是那样的话,他对八贤王这一世贤名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。

  然而他居然在此时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,宁愿如此简单放他们自由,这实在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  展昭心中翻涌着说不出的滋味,向八贤王拱手,躬身将白玉堂抱起来。

  八贤王忽然又道:“对了,还有最后一件事。你一定要记得,告诉白玉堂,你身上有针。”

  展昭沉默一下,道:“我不想骗他……”

  “你自然也不希望他再受这种罪。”

  展昭垂下眼睛,抱紧白玉堂,大步走出门去。

  八贤王看着他们出门,再抚一抚额头,忽地向后倒去。孙兆源大惊失色,丢了斧子,上前将他接住。

  “王爷!您没事吧?王爷!”

  “哎呀呀……”八贤王淡笑,“果然是老了,和这些年轻人稍微周旋下就累了。”

  孙兆源不赞同地道:“王爷,您本来就不该同他们周旋。如果不是您坚持要给皇……他一点教训,也不会惹出这许多问题。”

  八贤王倒也不与他争,反而转移了话题:“那种事啊,哈哈……对了,兆源,你猜身上没有针的展昭能牵制住白玉堂吗?”

  孙兆源想一想,道:“不可能吧。那白玉堂是个随性子的,展昭恐怕根本管不住他。”

  “哦?是吗?”

  八贤王笑笑,“那本王就猜……他可以。”

  孙兆源有些愤愤道:“凭王爷您自己的经验吗?!”

  八贤王哈哈大笑。   当白玉堂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趴在某人的背上,在夜半时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缓缓行走。

  “展昭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展昭!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展昭你听见没有?不要给我装死!”

  “听见了,白兄不必这么大声。”

  这一声白兄叫得白玉堂大怒,在展昭背上拼了命地挣扎:“展昭!你这只发瘟的猫!听见了就快点放我下来!展昭!你这个混蛋!展昭!”

 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,在青石板地和两边的墙壁上震得嗡嗡直响,就算是半夜,只怕再过一会儿也得有人伸出脑袋来看了吧。

  展昭默不作声地将他放下。

  自玉堂拍拍身上的土,就像要把展昭的痕迹全部拍掉似的,之后看也不看展昭一眼,便决然而去。

  展昭看着他的背影,一直到他消失,连叫都没叫他一声,只是站在原地,似乎忘了自己该往何处去。

  许久之后,展昭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——白玉堂。

  他从远处狂奔而来,一直奔至展昭身边,怒吼:“你这只呆猫!要你追上来解释一下就这么难吗!”

  展昭微笑:“那是因为我知道,玉堂不会把我丢下就走。”

  白玉堂七窍生烟,一把揪住展昭的领子大吼:“展昭你不要得寸进尺!即使是对你,我白玉堂也是有脾气的!”

  展昭道: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你知道?你知道个屁!你把最好的机会浪费掉了知不知道!我们本来可以把那个家伙揪出来的!就是因为你!如果不是你的话——”

  “如果不是我的话……又怎样?”展昭平静地说:“你真能揪出他吗?你真的以为我们手边有足够的证据?凡是我们发现的,八贤王已经全部毁掉了,我们还剩下什么?只有春艳。到了现在,她对我们没有一点帮助了。”

  白堂用力一挥手:“没帮助又如何!我们还可以找新的证据!他们总还会留下蛛丝马迹,我们总会找到的!那些人不该白死!

  “对了……对了,还有转运使夫妇!还有那个县令!只要我们找到他们,总还是有办法的!”

  展昭道:“有什么办法?你以为他们真能帮得了我们吗?向他们下令的不是八贤王,而是……

  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可那只能是对王子而已。这江山是属于他的,律法对他起不了作用。”

  白堂暴跳如雷:“我不管!我不管那种问题!我只要还那些死掉的人一个公道!”

  “这种公道你又如何讨得回来!”

  “怎会讨不回来!任何事情都总有解决的法子,像你这般不知拿了八贤王多少好处就放弃的,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!”

  展昭也发怒了:“我展昭是那种人吗!白玉堂!你简直是不可理喻!”

  “你才是!南侠展昭心中的律法公道都已经死了吧!”

  “那你不如就试试看!揭发此事!然后就等着整个开封府为咱们陪葬!”

  “你那个该死的猫脑筋,怎么就只认那一个理?”

  “有办法你倒是现在就说出一个来啊!”

  “我要是说得出来,还需要在这里和你吵吗!”

  好一个白玉堂,没理也能把有理的气个半死。展昭颤抖地指了他半天,忽然捂住胸口弯下了身去。

  白玉堂慌了手脚:“猫儿?猫儿!你怎么了?是不是哪儿不舒服?受伤了吗?猫儿!”

  “针……”

  “针?”

  白玉堂略一思考,登时大怒,“八贤王那个该死的老狐狸!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!哪有那么简单就放了我的事!原来是在你身上……”

  借着月光,隐隐可见展昭涨红的脸,手触上去,感觉得到上面微湿的汗意,白玉堂又是焦躁又是心痛,恶狠狠道:“该死的赵德芳!看白爷爷不把你家翻个底朝天!猫儿你在这等着,我这就去抓那只老狐狸!今儿个不让他哭着跟你赔罪,我就不叫白玉堂!”

  白玉堂抬脚就要走,展昭忽然直起身体,一把抱住了他。

  “猫儿?”

  “玉堂,刚才看我如此痛苦的模样,是不是很心疼?”

  白玉堂稍一思考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不禁气得浑身发抖:“展昭!想不到你一介南侠也会干这么卑鄙下流无耻到极点的事!给我放开!不要缠着我!”

  被白玉堂这么骂,南侠却也毫不脸红,依然将老鼠抱得紧紧的,低声道:“玉堂,玉堂,不是我要试你,只是,你也知道那样滋味不好受,是不是?”

  他的心思,白玉堂又怎会不明白?然而在此时同意他的说法就等于是输给了他一样,白玉堂硬是梗着脖子,偏装不知道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青筋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“展昭!”

  白玉堂脸红脖子粗地将展昭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拉出来,狠狠将他推开,“你你你……你这个伪君子要是再敢如此……如此……看我不亲手剥了你的猫皮做衣穿!”

  展昭大笑。赶上狼狈逃窜的白老鼠,与他并肩前行。

  “我们还有一件事,玉堂……”

  ☆☆凡间独家录入★★☆☆33扫描平平校对★★

  床上的人昏迷着,丁月华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,给那人换掉衣服,又端出去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染血的布条。

  白玉堂从门口走进来,看着那个身躯单薄的女子。她依然很忙,好像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。

  “月华。”白玉堂叫道。

  丁月华没有回应,手里的活也没有停。

  白玉堂走到床边,看着床上那个昏迷的男人——丁兆惠,他的脸色和他的玉枕一样苍白,虚弱得仿佛一转眼就会死掉。

  “月华。”白玉堂又叫。

  丁月华包扎好丁兆惠最后一个伤口,头也不回,冷冷道:“白大侠,您纡尊降贵到这里来,是想抓小女子去见官么?”

  “不是的,月华我……”

  丁月华站起来,回头,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。

  “我没有任何事好解释!攻击你的人是我,把你的内息全部打乱的人也是我,杀了大牢里案犯的人还是我!怎样!要不要现在就把展昭拉过来,告诉他我欺负你!”

  “不是的,我只是……”

  “只是什么!”

  “只是想问问,他是什么时候被八贤王掳走,变成他们要胁你的人质的?”

  丁月华咬了咬嘴唇,又转身去给丁兆惠整理衣被。

  “月华,我很抱歉,确实是我们的疏忽,竟没有发觉……”白玉堂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,她啪地打掉。

  “三天!”

  她对他吼,“整整三天!开封府有半个人发觉了吗?他被带走之后我被封住穴道整整十二个时辰,却没有一个人来看看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!其实只要你们有一个人……只要有一个人……

  “白玉堂!展昭!你们这些大侠的嘴脸实在是太好看了!”

  她觉得脸上有点痒,伸手一摸,竟摸到一脸的泪!

  她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水,抓起桌上的剑塞到白玉堂的怀里,哽咽着叫道:“我受够了!这个给你们,让他快点把我的湛卢还我!我们两清,互不相欠了!你现在就滚!只要哥哥一好我们就回茉花村去!你滚!滚出去!”

  白玉堂还想解释,但她根本不想再听白玉堂说什么,用力将他推了出去,碰一声将门关上。

  “都滚!”她尖叫。

  白玉堂抱着剑呆立门外,直到展昭从后面按上了他的肩,他还没有回过神来。

  “玉堂。”

  “猫儿……我们对她实在是太过分了。”

  展昭不置可否,上前几步,将手中的湛卢放在她门前的台阶上,退后,拉着抱剑的白玉堂离开。

  “猫儿,猫儿?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
  “我们走吧,我娘过几天就要来了,还有你的四个哥哥好像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过来,还是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应付他们……”

  “猫儿!”

  展昭停下脚步,看着他:“玉堂,你想要我说什么?”

  白玉堂咬牙。“猫儿,不管她做过什么,都不是她的本意,要是我大哥被他们弄走了威胁我,我也会这么做的!这不是月华的错!她只是被利用了而已!”

  展昭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缓缓移开,望着天空道:“那你的意思是,只要存了这个理由,即使她伤害了你,我也应当原谅她了?”

  白玉堂无言以对。

  人总有不能被碰触的地方,对展昭来说,他“不能被碰触的地方”就是白玉堂。

  他可以原谅任何事、任何人,但他不能原谅任何人伤害白玉堂,无论是八贤王也好,丁月华也罢,只要触到那片逆鳞,温文有礼的展昭就会消失无踪,八贤王原本就知道这一点,而丁月华也应当是知道的。

  因而,八贤王是故意的。

  但丁月华呢?

  门内,丁月华靠在门上,捂着脸蹲下。

  房间里,只听得见她重重的抽泣声。

  展昭永远不会原谅她。

  同样,她也永远不会原谅展昭。

  繁花谢,红碎遍地。

  春已逝,夏日正浓。  “展昭吾儿:

    为娘五月初四就到,等着!

          母”

  一阵寒风自展昭脊背后刮过……那张和纸条差不多的家信随风飘啊飘……

  ~f~a~n~j~i~a~n~

  “碰!”

  “碰!”

  “喵呜呜呜呜……”

  “碰!”

  “碰!”

  “喵呜呜呜……”

  午后闲暇,刚吃饱饭的赵虎剔着牙在开封府里踱步,走到展昭门前的时候,忍不住站住了。

  “白大人……”

  白玉堂蹲在展昭门口,手里抓着一把石子儿一个一个抛,懒懒答道:“干什么?”

  “您这是干什么呢?”

  “哦,练飞镖。”

  “碰!”

  “碰!”

  “喵呜呜呜……”

  赵虎冷汗涔涔:“可是白大人,您拿什么练不好,怎么拿咱府里的……野猫练呢?”

  白玉堂又抛起一颗石子,对他奸笑:“啊呀呀,这又有何不可呢?”

  一只不知被白玉堂从何处抓来的倒霉野猫,颤抖抖地窝在展昭门前,也不晓得是不是被他打怕还是打傻了,竟缩在那里也不敢逃,只将尾巴蜷成一圈,耷拉着耳朵,睁着溜圆的猫眼发抖。

  白玉堂丢出一颗石头,砸中猫脑袋……上方的门板,发出“碰”的一声,石头反弹回去,又掉在石板地上,发出第二声“碰”。

  野猫就好像被谁调教过的一样,准确地在第二声“碰”后“喵呜呜”叫一声,小小的声音可怜得让赵虎这种粗人都忍不住要怜香惜玉了。

  “白大人!”赵虎义正词严地说:“您怎么能用野猫做靶呢?看它多可怜啊!要让人知道你堂堂锦毛鼠居然欺负弱小,那还不坏了你白五爷的名声?”

  本来是好心,这话说出来却让人怎么想怎么不爱听。搁在别人耳里都不痛快了,更何况骄横无比的白玉堂?

  于是只见白玉堂笑得更加灿烂,举起满把的石子儿,对赵虎道,“哟,我还不知道呢,原来赵大人这么有同情心!”

  赵虎有几分得意:“那是自然,多亏了包大人平日的教诲……”

  白玉堂阴笑:“这么说来本大爷这一肚子的气,就可以不往这‘弱小’身上发了?那好啊……不如就用你代替吧!给我受死!”

  只听一声长长的惨叫,赵虎掩面而去,身后暗器漫天飞舞,砸得他顾头不顾尾,连滚带爬地逃走。

  白玉堂得意洋洋地叉着腰,满脸都是“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啊哈哈哈哈”的表情。

  “吱呀”一声,展昭的门开了,白玉堂扭头看去,那穿着蓝布衣服的大侠正弯身,将那只吓得全身僵硬的猫抱起来。

  “啊呀,展大人起来了啊?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小的打扰了呢?”白玉堂有点恶意地笑着说。

  展昭叹气:“玉堂,你是不是真的闲得太过了?逮住谁欺负谁……”

  白玉堂哼一声道:“岂敢岂敢!我白玉堂终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,不敢欺负你展大人,落在你手里的那点公道也不敢讨回来,只好欺负这些好起伏的了。”

  展昭苦笑。

  想一想就知道,这只老鼠八成又想起之前自己“欺负”他的事了,可那时候他又不是故意要那么做的,虽然事到临头也的确有点占便宜……

  咳咳,不管动机什么的怎样,他也是没办法啊,难道要他看着这只爱干净的没毛老鼠一直那么脏兮兮的样子吗?

  话说回来,那时候的玉堂,那柔软的身体,滑腻的皮肤,还有水下……

  “展昭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!”

  随着一声怒吼,一颗石头正中展昭脑门中央,留下一块指肚大的紫红印记。

  “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!”

  展昭蓦然惊觉,摸摸自己的鼻子下面,发现竟有两道红色正从中涌出……

  展大人不禁脸红了。

  “玉……玉堂,其实展某什么也没有想……”

 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!白玉堂气得直咬牙。

  是聪明人就不该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,展昭不是傻瓜,当然不会再把话题往对自己不好的地方引。

  趁着白玉堂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,不着痕迹地将那只倒霉的猫放生,拍拍自己的衣服,笑容满面地走到白玉堂身边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白玉堂愤愤地转头,不理他。

  “玉堂,我接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……”

  你骗鬼么?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你能笑得这么畅快?继续不理。

  “我娘,明天就来了……”

  借句民间歇后语,“老鼠爬花椒树——麻爪”,一听明白展昭在说什么,白玉堂顿时不只是麻爪,连脑袋也麻了。

  “你娘?你不是说她再过半个月才来的吗?”

  展昭愁眉苦脸地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我也不知道……是前天接到的信,这几天忙着抓那个盗墓贼把这事都忘了,刚才才想起来看信……”

  “你怎么不连自己也忘了!”白玉堂跳起来大骂,转身就往展昭房间里冲。

  “哎?玉堂?你怎么了?干什么去?”

  “干什么?”白玉堂怒道:“当然是逃出去!我又不是没听说过展老夫人的手段!连你这种两面三刀的黑心猫儿都能养得出来,她本人也好惹不到哪儿去!我才不在这儿等死呢!先收拾收拾走人了!”

  紧追着白玉堂进房,看他在那里翻箱倒柜,刚才还愁容满面的展昭忽然奇怪地笑了笑,反手,轻轻将门关上,闩好。

  慌张的白玉堂根本没发现这边罪恶的一幕,只顾使劲地翻自己的东西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:“那个呢?嗯嗯,在这里……对了,还有……奇怪?那个哪儿去了?快点拿上走……”

  “玉堂。”展昭出声叫道。

  “干什么!”白玉堂恶狠狠地回应。

  “你在找画影吗?”

  “那是自然了!没有画影我怎么走得了!”

  “画影被展某藏起来了。”

  白玉堂的身影停滞。

  白玉堂一脚踢开脚边的杂物。

  白玉堂气势汹汹地走到展昭面前,狠狠揪住他胸口的衣服:“你刚才说什么!”

  展昭微笑:“展某知道白兄绝对不会留下来和展某同甘共苦,所以不得不防患于未然,先把白兄的画影藏起来。白兄向来对画影视若生命,想来不会丢下它自己逃走吧?”

  好啊……好一个大侠展昭啊!白玉堂恨得牙根发痒,狠狠甩开展昭,又回头去那堆杂物中乱翻。

  “白兄?你应该知道展某是绝不会把你的画影,藏在你能找到的地方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!”白玉堂对他吼,“所以我现在找的是你的巨阙!”

  “啊,巨阙我也藏起来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也就足说,他早就预料到了白玉堂的反应,然后将一切白玉堂所有可能需要的东西都藏起来,以防万一。

  这只狡猾的猫!

  其实根本不是刚才才看到!是到刚才为止才做好应对的一切准备吧!白玉堂真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几个洞出来,然而想想还是算了,真把他穿个洞出来,真正心疼的还不是自己……

  他一边为自己的心软而生气,一边将展昭撇出自己的视线之外,一脚踏上房间里唯一的窗子。

  展昭眼疾手快,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:“玉堂你干什么?!”

  “我干什么?你以为没了剑你白爷爷就走不了了?做你的梦吧!放手!”

  展昭心中暗暗叫苦,早就知道这只老鼠不是好惹的,稍一不注意就得跳起来。早知道就不这么惹他,虽然他生气的时候那脸粉粉地透着红,可爱得很……啊,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竟敢这么想,那他的死期怕也不远了!

  想到这里,展昭不禁汗颜,不得不努力把自己的绮思赶出脑袋,又是哄又是劝地把那只倒毛的耗子从窗台上抱下来,紧接着顺手关窗,断掉他的最后一条逃路。

  “玉堂……”

  展昭对老鼠使出了大堂上对付贼人的第一条法宝——怀柔。

  “难道你就想看着我一个人受罪吗?为了我们的未来,你至少也得给一点帮助吧?这时节是用不着程门立雪,不过至少也得站两天对不对?若是没有你的话,恐怕我站个七、八天都没用……”

  白玉堂愤怒:“你这只臭猫别说那么好听!其实根本就是要我陪你一起受罪是不是!”

  当然是……但展昭哪里敢点头,只能哼哼啊啊,顾左右而言他,反正怎样都好,只要把他留下来就行。

  在展昭的温言劝哄下,白玉堂的气也渐渐消了。当然,冷静下来以后他也不认为自己逃走有错。

  他见过展老夫人,那老太太剽悍到什么程度他是知道的,能养出这只白皮黑心猫的女人,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好惹;他有英雄气概,但不是用在这时候的,尤其自己和展昭的关系还是这样……

  他不敢想像被那老太太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,反正只要想像一下他就肚子里直打鼓,要是真的发生那种情况的活……

  “展昭,”打断展昭言不及义的废话,白玉堂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若是展老夫人不同意的话,你当如何?”

  展昭沉默一下,道:“那就求她。”

  “求她还不同意呢?”

  “再继续求。”

  “还不同意呢?”

  “求到她同意为止。”

  “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同意,你又当如何?”

  展昭闭上了嘴,无言以对。他不可能背叛玉堂,却也无法违抗母亲,即使二者不能共存,他也不能放弃任何一方。

  只是,这话即便告诉白玉堂他也不懂,在这只老鼠眼里只有黑白二色,不懂何谓妥协,也不会明白为何要妥协。

  他要的是“是”与“非”,展昭的答案却并非这两个之中的任何一种。

  白玉堂挣开他的怀抱,正色道:“猫儿,我不会莫名其妙地就和你在一起,你若愿意为我放弃你自己的想法,那自然很好,但我知道那并非你心中所想。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模样,黑心的样子我也喜欢……”

  展昭的脸黑了一下。

  “所以我不想看你为难的样子,我喜欢你高兴,喜欢你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变成黑心猫,又能立刻变回包大人身边的那只御猫……

  “如果跟我在一起会让你为难的话,那你也会让我非常为难。我不想逼你做选择,你也不要逼我。”

  展昭默默放开他,眼中闪过轻微的痛楚。抬起一只带着粗厚硬茧的手轻轻抚过那如水的长发,他低声道:“那你要我如何?屈服于我娘,放你离开?”

  “那又有何不可?”白玉堂嘴里这么说,表情却和所说的话完全对不上,那双漂亮的老鼠眼……不,桃花眼里,满满溢出的都是愤恨的意味。

  这么明显的意思,展昭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?

  于是展昭笑了,他笑着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,在白玉堂戒慎的目光中解开他的领子,白玉堂不明所以,还以为他要占自己便宜,便伸手就去推他。当然他没有用多少劲道,所以展昭很轻易地拨开他的手,将玉佩挂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
  白玉堂举起那块玉佩,不管是手感还是观感都告诉他,这并非他当初送给展昭的那一块。

  因为比起那块来,这块的质地和手工都更加地……差!简直差到不能再差了!

  这只蠢猫!白玉堂暗骂。他不会是又上当了吧!

  “这个是?”

  “这是我爹当初买给我娘的,后来我娘送给了我……”

  原来是这只蠢猫的爹!看来他鉴赏东西的眼光和他爹完全是半斤八两,要不怎么连差劲的程度都差不多呢?

  “……让我送给我娘子。”展昭笑眯眯地说完这一句的尾巴。

  短暂的静默。

  白玉堂暴跳如雷地狂扯那玉佩的绳子:“你这只天杀的臭猫!你快点给我把这个该死的东西拿下来!展昭你信不信我杀了你!我真的杀了你!这回我绝不会心疼!快给我拿下来!你笑什么!再笑真的杀了你!”

  展昭既然说得出口,自然就有胆量迎接老鼠的熊熊怒火。

  这老鼠发狂他是不怕的,反正门窗都关了,只要没他这只猫的同意,老鼠到死都逃不出去,这样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和他慢慢磨,总能等到老鼠同意的那一天。

  猫向来都是老鼠的天敌,这一点他从来不怀疑——话说回来,老鼠爬到猫脑袋上的事也不是没有,可最终还不是得乖乖待在猫的身下……不,爪下。

  不过让老鼠再这么挣扎下去,玉佩倒是不要紧,那根线却在玉堂白皙的脖颈上勒出一道道红色的血痕,看得他心疼不已,慌忙抓住了那双乱舞的鼠爪。

  “玉堂,玉堂,我是说笑的!那个不是给我娘子的东西,是我娘让我拿着护身的!我娘怀我的时候,我爹从庙里求来这观音给她,说是不让恶鬼近身。

  “如今她说她用不着了,但包大人日审阳夜审阴,开封府里肯定有很多鬼,我既然在开封府供职,在这些地方还是小心点好!”

  他不解释也罢,这么一解释后白玉堂反而更怒了:“这和那个有什么不同!你现在把这个给我,难道不是想我给你怀一只小的?做你的梦去吧!”

  白玉堂挣扎得厉害,稍一不小心就得让这只白鼠挣脱了。展昭不得不更用些力将他抱紧,笑叹道:“玉堂,玉堂,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  白玉堂恶狠狠地看着他。

  展昭道:“这玉佩本就当归展家男丁伴侣所有,是妻是夫又有什么关系?你若想做‘夫’,我让给你就是。”心里暗暗在后面加一句:夫就夫,大不了回头在心里多叫几声“夫人”,没啥区别……

  炸毛的白老鼠慢慢平静下来,很乖地依偎着他,但眼神里依然带了几分愤怒。

  “你我二人的关系必定不能见容于世,这一点咱们以前便已是非常清楚。然而即使如此,展昭也做好了准备,愿与白玉堂耗一辈子。

  “可现在展昭什么都不能给你,甚至不能与你在他人目光之中拜下天地,只好做我唯一能做的,将这属于展家的信物给你。

  “请你记住,它便是展昭心意的证明,无论它生、它死、它碎、它失,展昭此心,矢志不渝!”

  听着展昭坚定的誓言,看着展昭温柔却坚毅的脸,白玉堂挑了挑眉毛,忽地笑起来。

  他的微笑从唇边开始,刚开始只是一条缝,后来便成了一道月牙,再拉得大些、再大些,他的笑容就越来越夸张,整个脸上仿佛就只剩下了一口洁白硕大的鼠牙。

  “展昭啊展昭,你果然又变成那只黑心的猫了呢!”白玉堂手臂越过展昭的肩,用力拍他的背,展昭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。

  “无论它生、它死、它碎、它失……你的意思根本就是在说,本大爷不管是把它扔了丢了摔了还是还给你了,对你而言都没有区别是不是?不管买主的意见,货物一经售出,概不退换是不是?”

  尽管那只鼠爪故意用了很大的劲道,展昭还是认真地在冷汗中点了头:“不错……”

  “可是这都是你的一念之想,若是我不爱你呢?”

  仿佛一块炸药投入二人之间,展昭的表情变了一下。

  “若是我坚持要你放弃呢?”

  展昭咬紧了牙。

  “若是我推开你呢?”

  展昭眼角下的肌肉微微抖动。

  “若是我爱上了别人,和别人在一起呢?若是我现在还爱你,但明天就不爱你了……你又会如何呢?仅凭这个东西就想捆住我白玉堂,展昭,你想得会不会太简单了一点?”

  展昭周身的杀气升到了最高点,烧灼一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白玉堂的身上,白玉堂原本是满肚子的主意,这会儿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,反倒开始思忖是不是应该找点什么办法让展昭泄火了,不然接下来倒霉的还是自己……

  展昭微微弓下身,将自己的唇贴到了他的耳边。

  “可是你该知道……我是绝对绝对……”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,“不可能……放开你的!”

  拉开与白玉堂之间的距离,满意地看见他张口结舌的表情,展昭微笑——和平日一般温润的笑,却带了几分残忍:“既然刚才那么讲你不喜欢,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。

  “白玉堂,你要记住,无论你是生,是死,是困守这小小的方寸之地,还是浪迹天涯,你都属于我,属于我展昭一个人。除你之外,展昭不属于任何人,而除了展昭自己,也不准任何人分享你。

  “若是你死了,展昭就用这身皮肉和魂魄与你陪葬;若是我死了,即使这身皮囊化作灰烬,展昭也依然不会消失,我会随风飘到你的身边,紧紧跟着你,死死看着你,让你逃都无处可逃。

  “若违此誓,就让白玉堂忘记我,却让展昭记得你,爱你,为你所苦,辗转不得,今生、永世,轮回不息!”

  多么可怕的誓言!

  没有一句血腥,话中的毒药却阴狠至极,不让砒霜。

  白玉堂冷冷地看着展昭,冷冷地梭巡他的目光,冷冷地上下打量,仿佛在冷冻半扇刚剖好的猪肉……然后,他噗地笑了,满脸寒冰如春阳化雪,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想亲上去。

  “那只是你展小猫一厢情愿的想法,”白玉堂又故意板起脸来,狠狠地道:“你若是把本大爷跟烦了,没准本大爷连你的骨灰和魂魄都封进坛子,丢到海里去,让你飞不起来……”

  展昭毫不在意道:“那倒是很好,不过……”他的嘴唇悄然贴近了白玉堂滑腻温软的颈项,“你舍得吗?”

  被人对着自己的脖子说话,那气息撩拨得白玉堂不得不低声发笑,浑身发抖:“你这只狡猾的黑心猫……你这只狡猾的……”

  
  ~f~a~n~j~i~a~n~

  第二天,正午,最大的麻烦来了。

  “展大人!白大人!快起来!出大事了!展大人!白大人!”

  白玉堂勉强睁开眼睛,想回应一下门外人辛辛苦苦的呼唤,却发现自己被人从后面死死压在床上,连动一动都很困难。

  “展昭……”

  那个罪魁祸首没动。

  “展昭。”

  罪魁祸首还是没动。

  “展昭!”

  白玉堂气急,抓住正巧环着自己脖子,放在自己嘴边的那只手腕子往嘴里一放——

  “啊——”一声惨叫。

  “玉堂,你干什么!”展昭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一边,看看手腕,上面一圈整整齐齐的老鼠牙印……

  “干——什——么!”

  白玉堂心中怨气翻腾,心说要不是你把我折腾得连动都不能动,简直就是个废人,你以为我会这样吗?你以为我喜欢吗?你这只该死的猫!

  大侠是有限度的,不管是御猫还是锦毛鼠都不过是血肉之躯,在进行了大半夜的床上运动之后,两个人都把今天最重要的事抛到了爪哇国去,一睡之下,大梦难醒啊……

  展昭的脑袋还是有点糊涂,不过在静默了一刻之后,他蓦地在那其实一直都没停过的敲门声中清醒了过来,顿时脸都吓白了。

  “我娘……来了!赵虎你们先帮忙顶着!我马上就到!”

  “就是快顶不住了呀!展大人!”赵虎带着哭腔吼道。

  “我马上就到!真的马上就到!赵虎你快点去帮忙挡住!”展昭急叫。

  自己的娘他自己当然知道,那四大门柱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,嘴也好手脚也好,没一个比得过她的,现在外面的情况根本连想都不用想!

  “我就去!展大人你也快来啊!”

  “知道了!”

  展昭连滚带爬地下床穿衣服,慌张得连衣服和裤子都分不清楚了。当穿到一半的时候,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,却发现白玉堂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趴在那里,动都没动过。

  “玉堂?你怎么还不动啊!再不快点的话……”他的话顿住了。

  不是他不想说话,而是他想说也说不出来,他的思考已经被打断在眼前那如画的美景之中,根本忘记了自己到底想说什么。

  正午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温柔地洒入房间,正正罩在白玉堂的背上,将那身白玉似的身躯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,可以清楚地看见背部的汗毛又细又茸地铺了一层,背部的肌肉和骄横的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,圆润的臀有力地翘起,衬托着结实有力的一双长腿。

  如此美景,实在让人不得不回忆起刚刚过去的疯狂一夜……

  “展昭你这个混蛋,在这种时候还在想什么!”

  枕头直冲面门而来,展昭反射性地一转头,凶器擦着他的鼻子飞过。

  展昭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,一边努力抵抗脑袋里的绮思,一边和衣服搏斗,心里忍不住思忖是不是要把眼睛蒙上个几天?要是再这么下去,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在被母亲打死之前就先失血过多而死……

  死后到了阎王殿前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死因?看美景过度?自己喷血而亡?会下油锅地狱的呀……

  “玉堂,你怎么办?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我娘……”

  白玉堂火冒三丈:“你这只没用的猫!要是能动我早就逃了!还等你在这儿教训我吗!”

  展昭这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脸更红了。

  纵欲果然是不对的,也难怪他会爬不起来。

  “那……那好吧,玉堂你就先休息。”

  展昭上前,将被他们揉得一塌糊涂的被子整理了一下,轻轻盖在白玉堂身上,低头在他的肩膀落下一吻,“我去见我娘,之后再回来看你。”

  白玉堂闭上眼睛,嗯了一声。

  带着满脑袋挥之不去的春色,展昭壮士断腕般悲壮地向门口走去。

  “展昭……”

  “嗯?”

  “别死在她手里了啊。”

  白玉堂闭着眼睛,说梦话般咕哝。

  “……你是真的在担心我吗?”为什么声音里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?

  “我爱你……”依然是那样梦话般的咕哝。

  展昭微微地笑。

  那微笑如一束春光,顿时照亮了白玉堂的整个世界。

  我爱你。  
     八贤王悠然落下最后一子,笑道:“皇上,您这回可是真的输了。”

  宋仁宗心不在焉地看着棋盘,嗯了一声:“王叔的棋艺精湛,朕自愧不如。”

  八贤王咳嗽了一声:“咳,可是皇上,您这一盘之所以会输,全都是因为您乱下子,把自己走死了哪。”

  宋仁宗手抖了一下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王叔能不能就不要提了,朕只是思虑不周,这个也不能全怪我,实在是那几个办事不力……”

  八贤王眼睛一瞪,刀子一样的目光把宋仁宗砍得体无完肤:“皇上!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,你怎么还不醒悟!”

  宋仁宗小声道:“又来……”

  “若不是为了你这个案子,我又何苦多造那么多孽!那一家七口,那个江湖人,那些盗贼……要么死得无辜,要么罪不至死,要不是微臣等几人替你遮着拦着,万一你的证据让那包黑子抓住,就不是喷一脸唾沫的问题了!”

  八贤王越说越生气,平日的良好风度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,“到了那时,皇家尊严何在!皇上颜面何在!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,皇上这个道理都不懂吗?

  “你是皇上就好好做你的皇帝,管那种闲事、研究那种歪门邪道干什么!这次只是个教训!如果再……”

  宋仁宗告饶道:  “是朕的错,是朕的错,朕真的知错了……”

  “你错在哪儿!”

  “不仅朕自己犯错,最后还要害得王叔替我顶罪……”

  八贤王怒道:“顶罪只是小事!最大的问题是,还要被迫串通那对和包黑子一样又臭又硬的猫鼠替你脱罪!皇上知道要让他们屈服需要多少手段吗?尤其是那只没毛的老鼠,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祸害!

  “若不是抓住了他们的软肋,这件事能这么简单解决吗?若包黑子认定了真相,他万一连命都不要来要求皇上……难道皇上真想以皇帝之身,向天下谢罪吗?!”

  宋仁宗掩面道:“我就知道……求你了王叔,朕已经认错了,还要朕怎样……”

  优雅的八贤王怒形于色:“简直就是不思悔改!皇上你——”

  一个太监急匆匆地从御花园外小跑进来:“皇上!皇上!不好了!包大人又来啦!今天包大人的脸色也很难看呀!皇上!”

  宋仁宗的脸色本来就被骂得很难看,再一听禀报,脸顿时就白了。

  “大胆!谁让你们如此禀报的!”皇帝怒骂。

  太监被什么绊倒,扑通一声扑倒在地。“皇上……”可怜小太监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“不是您说……”

  皇帝很大声地反驳:“胡说!”

  刚才还怒意满面的八贤王勾起了一个笑容——可惜,除了皮笑肉不笑之外,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其他辞汇来形容这个诡异的笑容了:“啊,皇上,这禀报方式不错啊……”

 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暗号呢……皇上!

  丹凤眼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皇帝,目光中射出无数匕首似的冷光,扎得皇帝鲜血淋漓。

  宋仁宗一副很想自杀的表情。

  “皇……皇叔!”他结结巴巴地道,“你听朕……不,你听我解释……”

  八贤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……怎么看怎么像奸笑:“不必,皇上的心意,微臣心知肚明。”

  皇帝陛下开始抖若筛糠。

  八贤王一甩衣摆,站起来,对刚才大叫“不好了”的太监笑道:“包拯在哪儿?带我去见他。哼哼,皇上……”

  皇帝陛下向后翻倒。

  “救驾!救驾!”太监们大呼小叫地扑了上来,“皇上!您没事吧皇上……”

  ☆☆凡间独家录入★★☆☆33扫描平平校对★★

  “啊——玉堂!你轻一点!”

  “很疼吗?那还真是不好意思,不知道有没有我那天更疼?嗯?”

  “大概差不多吧……啊!”

  “是……吗……”

  “啊!疼——玉堂……求你……轻一点……”

  开封府,猫窝。

  御前四品护卫,御猫展昭躺在床上……正确地说,是趴在床上,锦毛鼠白玉堂则跨骑在他背上……给他的屁股敷药。

  “看看你的样子,什么御猫展昭!”白玉堂对着他屁股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大声嘲笑,“干脆就叫猴屁股展昭算了!哈哈哈……居然被打成这样也不敢还手,更没用!”

  展昭把脸埋在被子里,一副想要永远住在里面的模样:“你就不要嘲笑我了,你以为你见到你娘的时候比我好到哪儿去吗?而且我是为谁才变成这样的?不要装得好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……”

  原本就心疼老鼠被自己折腾一夜的辛苦,偏偏这只耗子却没一点自知之明,非要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别人眼前,倨傲地跪在展昭身边说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,自己没理由让展昭一个人受这个罪。

  他若是只说前半段也就罢了,偏偏后面又补上那半句,害得其他人看向展昭的目光顿时就暧昧了……

  什么叫一夜夫妻?什么叫不让展昭一个人?根本就是一副宁死也要从丈母娘手中保护妻子的好丈夫模样啊!

  可只有展昭知道,那时说话的时候白玉堂的手一直在抖,不管是疼还是怒,都让展昭不得不心疼,只能赶快将小老鼠护在自己身后,大声告诉展老夫人这就是他爱的人,老鼠也好,猫也好,流言也好,中伤也好,都无所谓,他今生今世就是要和白玉堂在一起,至死不渝!

  因为所以,结果,展昭挨的揍比预料的还多了好几倍哪……

  “唉呀,别说是我啊。”白老鼠冷笑,“是你自己要和展老夫人说清楚的,说不管怎么打都不悔改的也是你,别想推到别人身上来。”

  看来老鼠还在记恨那天的疼痛。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,不过报复看来暂时还很难有止尽的意思。

  展昭痛苦道:“我没想到娘这么生气……居然下这么重的手……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老鼠很没同情心地笑,“我也还是第一次知道,你娘看起来就是一傻傻的老太太,没想拐杖居然使得这么好!”

  “……如果使得不好就好了……”这绝对是真话!

  白玉堂嗤笑。

  上完药,白玉堂找块干净的布覆上,然后再盖上被子,把展昭裸露出来的部分全部遮蔽住。

  他跳下床,邪恶地笑着蹭到展昭身边,跟他脸对脸道:“怎么样,现在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吧?让你居然……哼哼哼……报应啊!”

  老鼠的脸凑那么近,要是不吃点豆腐实在有负御猫之名……

  展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脸上狠狠一亲,转眼间又趴回去——同时再撤一尺的距离,笑眯眯地看着白玉堂的反应。

  御猫名言:见鼠不吃,枉为御猫。

  白玉堂的脸唰地变得通红,红得简直就像会有热气从头顶上冒出来。

  “展——昭——”

  他猛扑上床,打算卑鄙地从展昭受伤的部分下手报复,展昭早看出他的意图,在他扑向自己的时候就更卑鄙地大声惨叫……

  白玉堂以为自己真的碰到了他的伤处,吓得当时就一动都不敢动了。趁此机会,展御猫一把挽住白老鼠的腰一带,就将他压在了身下。

  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,白玉堂气急败坏,真恨不得抓烂他的脸:“展昭!你这个伪君子!说谎骗人坑蒙拐骗无恶不作!连这种事都要用这种卑鄙的办法!”

  “卑鄙吗?”展昭一只手潜入他的衣服里,“还不知道是谁,在我受伤的时候趁机占我的便宜,要不是我警觉,都被你得逞多少次了……”

  “你你你你看看你自己像不像受伤的样子!要不是亲自给你上药,我还真忍不住要怀疑你是不是和你娘串通演的苦肉计呢!”

  展昭笑道:“说得好,不过只有苦肉计这一点是真的,串通么……最多,我也只是串通那只没毛的老鼠……”

  嘴唇和嘴唇的距离,缓缓拉近。

  “我……唔……我告诉你,把我惹急了……唔……我非跟你娘告密不可……”

  “怎么?才这么几天就和婆婆关系这么好了……”

  “是丈母娘才……唔……对……展昭!你不要每次一遇到你不想听的话就……就这么……唔……你你你你再这么……唔……我就真的生气…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!”

  “有,有,有。”很不认真。

  “我现在就去告密!”

  “唔……好啊……”

  声音已经埋到了脖子里,细微的呼吸吹入颈项,白玉堂的脸怎么也板不住,噗哧一下笑了出来。

  “喂喂……不行啊,不行……哈哈哈……你伤还没好,绝对不行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你怎么不记教训!告诉你!这次完了以后你再抱怨痛,就真的强暴你!”

  “好好,欢迎强暴……”

  一个重伤员和一个微伤员滚在被子里,床上隆起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布包。

  “展大人!你的伤怎么样?包大人公孙先生都来看你!不知道你——啊!”

  随着赵虎巨大的声音,门“哐当”一声开了,可怜的门闩掉在地上,摔成了两半。

  “啊啊啊啊啊!展护卫和白玉堂正在——”

  随后进来的王朝和马汉见势不对,一把捂住他的嘴,将他强行拖出门去。还没来得及进门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作鸟兽散。

  门内传来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巨响,然后是一声痛苦万分的怒吼:“赵虎!你给我记住!”

  有仇必报,白玉堂。

 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,叹了一口气。

  “儿孙自有儿孙福啊……”公孙策摇头。

  “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新案件的证据吧……唉……”开封府的一家之主,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到。

  一行人——包括被王朝和马汉堵住嘴一起拖走的赵虎——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。

  “对了,大人,”公孙策踱着步,对包拯道,“学生还是不明白,为何之前八贤王不愿意说明真相?若是刚开始就说明的话,说不定就不会有如此多的枉死者……”

  包拯捻着胡子道:“枉死者?除了那一家七口,本案中哪里有半个枉死者?”

  公孙策沉吟片刻,恍然大悟道:“对了,贡品!”

  在八贤王家行窃本就已是重罪,加上所盗之物皆是贡品,那些贼人就算不被刺客杀死,也必然会被开封府正法。那个江湖人算比较冤枉,不过也不算太冤枉,不管他知不知道,买卖贡品都是可以杀头的罪过。

  唯有春艳才真是无妄之灾,本来不关她的事,她只是多说了几句,就被砍成了那个样子……

  “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?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,非闹得这么大,还把白义士和展护卫卷进去,未免有点太过分了。”

  “是啊……”包拯叹,“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,皇上八岁登基,至今仍是一代明君,虽然偶尔还是会犯糊涂……明君总是得有代价。”

  “大人说得是……”

  沉默。

  “大人,您刚才又到宫里干什么去了?”

  “呵呵呵……”包拯笑,“去督促皇上继续做他的有道明君……”

  “啊?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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